内阁。
刘、谢、李三公面面相觑。
刚才东厂来话了，这一场血洗贪墨风暴，要压住，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
这意味着，新帝要开始血洗大明内部疲敝政吏。
这不恐怖，几乎每个新帝上任都会这么干。
恐怖的事，朱佑樘的刀究竟会杀到什么程度，没有人能知道。
少年天子，十七登基，就有这种魄力，内阁三阁老一时间都有些不寒而栗。
他们不敢继续在内阁耽搁，三阁老撩袍朝东缉事厂走去。
……
东缉事厂灯火如昼，番子们来回穿梭，一封封书信不断递交到怀恩案前。
就在一个时辰前，子夜。
怀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万安、刘吉、刘珝等前内阁纸糊三阁老。
东厂办案，根本不需要一个个找人去咬，抓住几个关键人物，让他们将同僚咬出来，这比什么都高效。
诏狱。
东厂设立初期是没诏狱的，抓捕的人都送到锦衣卫，不过成化年间，东厂自己的诏狱也建立起来。
而且就名声来说，目前东厂的诏狱更令人胆寒。
铁烙篝火盆前，原内阁首辅万安被绑在木桩上。
一名东厂番子阴恻恻冷笑：“万阁老，六部尚书都交待了，你还要扛下去吗？”
万安沉默不语，作为前内阁首辅，他还是有几分傲骨的。
东厂番子也不意外，手持棉线将万安手指和脚指绑住，拉开。
他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一架被悬空的古筝，而这绑着的绳就是“筝弦”。
这是东厂臭名昭著的刑法之一，鼠弹筝。
还没人能扛过去这种酷刑。
“万阁老，别给脸不要脸。”东厂太监尖锐咆哮，见万安不为所动，便发起狠，拿着棒子狠狠敲击绷得很紧的细绳。
第一次敲击，万安冷汗涔涔汗流浃背，脸色惨白如纸。
第二次敲击，万安牙齿用力咬着嘴唇，嘴唇上血肉横飞。
第三次敲击，如狼嚎鬼哭的嚎叫在东厂诏狱响起。
“说……招，招了，我招了……”
“工部左侍郎刘玮、江浙河间衙门主事林沂、南直隶工部郎中邓焲……”
一个个名字从万安嘴中说出，如何贪污，贪污多少，事无巨细全部罗列出来。
“老祖宗，名单全部罗列过来了。”
东厂番子将名单悉数送给怀恩。
“好！”
怀恩大喜，“小的们办差不错，咱家会对皇爷给你们请功。”
说话间。
刘健、谢迁、李东阳已经抵达东缉事厂衙门。
这是内阁和东厂第一次联合办差。
说实话，内阁文官们最是看不起太监，不过现在他们却感觉东厂番子们多伟大。
当三阁老来的时候，怀恩已经将贪墨名单交给刘健。
这种办事效率，便是三阁老见了都暗自咂舌。
刘健缓缓掀开名单，只是看着看着，眉头却渐渐高高蹙起，脸色铁青到了极致。
“一个北直隶，竟在工部、吏部出了五名巨贪，五个人，贪墨数量高达六十万两白银！好，好啊！”
说这话的时候，刘健声音都在颤抖，牙龇目裂！
有这群渣滓在，国库怎能有余银？
大明就是被这群杂碎一步步拖垮的！
工部和吏部最易出贪污官吏，虽然刘健心里有预期，但从没想到，他们能贪这么多！
六十万两，半年的九边军费！
该杀！！！
实际刘健没有继续将名单看下去，东厂这份名单，几乎涵盖了大明半边天，有人巨贪，有人小贪，事无巨细，全部在列。
朱佑樘胃口很大，半月之内要六百万两白银。
刘健则需要权衡，一次性杀太多，大明底层官吏得不到补充，根基不稳，会动摇国本。
哪些人杀了之后，还能有候补补缺，哪些人暂时不能动，内阁都要拿出章程来。
这一夜，不仅东厂灯火执昼，内阁更是火光冲天。
三阁老不敢休息，在每一份折子上披了红，外面就有东厂番子进来，拿着折子也不说废话，直接飞奔出去，带着东厂番子便去抓人抄家。
谁能知道，平静的弘治元年三月十二这个夜晚，北直隶这片天空上，布满了红云！
那是朱佑樘杀人的刀，在劈这片肮脏不堪的天！
这一夜，有人依旧沉浸在梦中，有人已经家破人亡。
这只是开始。
朱佑樘的刀，还没有停止！
……
翌日。
朱佑樘没有去早朝。
大明出了朱元璋那种工作狂汉，几乎每日一早朝，后面的子孙，能做到三日一朝，已经算是勤政。
“皇爷，工部的赃款已经查到一百万两啦。”
张敏小心翼翼的对朱佑樘说着外面的情况。
一天啊！
一天，一个工部衙门，贪污的各种工事、修河堤、修宫宇等款项，已经高达百万两！
这便是张敏听了，都火冒三丈，他深怕朱佑樘会怒火攻心破口大骂。
不过令张敏意外的事，朱佑樘似乎并不以为意。
“去仁寿宫看看皇祖母吧。”朱佑樘淡淡开口。
“诺。”
……
仁寿宫。
周太后是庇佑小皇帝长大的。
当时万贵妃当权，若不是朱佑樘一直跟着周太后居住，怕早已命丧黄泉。
对这个皇祖母，朱佑樘是打心底感激。
“皇祖母，孙臣给您请安来啦。”
朱佑樘挥手，让伺候周太后的婢女下去，亲自给周太后盛了一碗稠粥。
“好，好啊，好孙儿。”
周太后眼中布满晶莹泪花。
照顾朱佑樘十七年，他最是知晓朱佑樘的性子，这孩子骨子里有些怯弱，她还怕斗不过万贵妃。
可谁又能知道，这孩子登基不过只是一月不到，万太后伏诛，掌控内宫外廷！
这种手段，周太后实在太过欣喜。
“皇帝，听说外面在查贪墨之事……”
周太后有私心，他的两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鸟，而且还是宗室，虽没权限贪污，但霸占良田的事也没少做。
“皇祖母，喝粥吧。”
朱佑樘没回答她，将稠粥递过去。
周太后哀伤道：“哀家两个弟弟……”
朱佑樘端着粥的手，微微停顿，“皇祖母，喝粥吧。”
这次声音沉了许多。
周太后赫然抬眸，却发现朱佑樘面色已然淡漠起来，变的从未有过的陌生、恐怖。
她愣住了，话锋一转，笑呵呵的道：“对对，喝粥喝粥啦。”
……
出了仁寿宫。
朱佑樘问一旁张敏道：“你知道为什么皇帝都称孤吗？”
张敏摇头。
朱佑樘不知想些什么，神色略显落寞，淡淡的道：“既然做了皇帝，有些情感就当约束住。所以久而久之，身旁的人都会对朕陌生了。再久而久之，朕就是孤家寡人了。”
即便对周太后有再深厚的感情，朱佑樘都不能让后宫任何人有一点干政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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