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番子倾巢而出。
今日怀恩带出来的，都是东缉事厂最顶尖的高手。
一名名红色蟒袍番子，手持各种兵器，在沧州官道，如狼入羊群。
高耸入云的树干上，怀恩淡漠的睥睨着一切。
刀戟触碰声，在沧州官道不断响起。
残阳如血。
刀剑溅起的血花，和落日融为一体。
怀恩单手一挥，稳稳落地，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进杀伐人群，寻找那最迅猛，武技最为高超的侠客。
“就这点本事吗？”
怀恩看也不看，空手夺刃，反手一扔。
手掌如刀，不屑冷哼，一掌落在那名武技最为高超侠客脖颈之上。
战斗根本没维持多长时间。
有这名最顶尖的东厂督公太监在，这些侠客压根翻不起一点浪花。
“要活的，送去东缉事厂！”
怀恩说完，背手俯瞰这片大明天下。
片刻后。
他厉声道：“发出告贴，各门派要么自发解散，要么咱家帮他们。”
“子夜前，若还有一家门派拉帮结派，咱家灭了他们的族！”
……
九边库银被怀恩重新夺回来。
五军兵马府官兵对怀恩感恩戴德。
怀恩不敢居功：“此乃皇爷深明大义。”
“成了，尔等继续护送军费库银去九边，咱家送你们三千名小的，可保尔一路安危。”
回到紫禁城。
怀恩直扑东缉事厂。
东缉事厂灯火如昼，火光冲天。
一批批家眷被番子从保定府、河间府等各地押解入东厂。
“老祖宗，东厂诏狱要关不下啦，要不要送锦衣卫？”
“放屁！”
怀恩气不打一处来，“关不下就先杀一批，送锦衣卫算怎么回事？”
朱佑樘在制衡东厂和锦衣卫。
他自然不可能让厂卫亲如一家。
这也是历年来大明东厂和锦衣卫水火不容的原因。
“好呢好呢。”
东厂小太监俯身离去。
不一会儿，又来一名太监。
“老祖宗，人查出来了。”
“领头的是保定府玉面书生赵怀义。”
怀恩阴冷点头：“好！蟊贼给咱家看好，咱家去一趟养心殿。”
……
养心殿。
朱佑樘打个哈气，看着怀恩。
“皇爷，老奴将几个小蟊贼都抓来了。”
“是保定府一落榜书生，这几年学了些武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怀恩佝偻身子，弯腰站在朱佑樘身前小心给朱佑樘沏茶。
朱佑樘点头：“家眷呢？”
怀恩赶紧道：“老奴连夜已经将所有蟊贼亲属抓捕归案，人都在东缉事厂。”
“还有些呱呱落地的婴儿，面色不错的女子。”
朱佑樘抬眸淡漠乜了怀恩一眼。
怀恩吓的心胆高束，情知自己说错话，急忙作势扇着自己的嘴巴：“老奴愚钝，老奴愚钝！”
“这等蟊贼女眷，好看到哪里去。”
他本想将这些姿色不错的女眷送入皇宫，取悦朱佑樘。
可朱佑樘淡漠的一眼，顿时让怀恩心跌入谷底。
是啊。
皇爷是何等神武所在，需要几个蟊贼的女眷享乐？
沉思片刻，朱佑樘开口了。
“太宗皇帝曾对方孝孺说过，既死，独不顾九族乎？”（注释：此时的朱棣，还没改明成祖，依旧叫明太宗）
“方孝孺如何答曰？”
……
怀恩出了养心殿。
即便狠辣如他，面皮都止不住抽了抽。
方孝孺如何答太宗的，他心知肚明。
既死，便十族奈何我？
皇爷这是要灭十族啊！
当时朱棣杀方孝孺亲属、亲朋、邻里、门生合计873人。
现在呢？
这几百人可以牵扯出多少？
只是这么想想，怀恩都不寒而栗，牙齿打颤。
尤其这里面还有呱呱坠地的婴儿。
……
东缉事厂诏狱。
“小柔，这群阉党，竟将你也抓了来？”
赵怀义铁打的汉子，此时眼中都布满恨怒的泪花。
那叫小柔的女眷长相不错，两人才诞了一名男婴。
“怀义，我们的孩子……保护我们的孩子。”
小柔死命哭喊。
“混蛋！一群狗贼！”
“祸不及家人！你们不怕下地狱吗？！！”
赵怀义声嘶力竭咆哮。
“汝朝廷如此多存银，百姓却饿殍遍布。”
“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汝朝廷仍不知悔改！”
“大明亡矣！天下将亡！如此暴君，祸害江山，天地不容！”
“吾此义举当永世留名！”
怀恩阴恻恻的走来，拿着手帕，捂着嘴鼻，尖着嗓子开口。
“成化十一年，朝廷欠九边军费七百万两。”
“成化十三年，大明与鞑靼、瓦剌部对垒，因兵器失修，死亡将士三万余众。”
“成化十五年，长城工事坍塌，北元余孽入关，死百姓者数以万计。”
“弘治元年，圣天子以雷霆手段查出贪墨如万安、刘吉等人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七百万两，也就是你们劫持的军费，此时快马送去九边。”
“你们口中的仁义高官，却贪墨了上千万两白银。”
“你们劫富济贫，可以救活几千几百个百姓。”
“可鞑靼、瓦剌入关，我汉人又能死了多少？”
“你们又知不知道，圣天子这笔钱，是可以拯救大明的？！”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大仁大义？”
“安心做你的书生不好吗？为什么要动大明的根基？”
说到最后，怀恩已经声色厉茬。
他话说完。
赵怀义倏地一愣，不多时，眼眸深处缓缓暗淡，懊恼悔改之色顿时充在面庞。
他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他以为的侠义，他理解的侠义，在听了怀恩一席话后，轰然倒塌！
他认为的暴君，认为的杀伐果决的弘治帝，却心系大国。
“我……”赵怀义声音孱弱，此时凝噎到一句话说不出口。
身旁所有本来决心赴死的侠客们，皆愣在原地。
一群刚毅的面庞，正在迅速垮下。
“如此眼光格局，却也学着别人行侠仗义，你牵累的不止是你的家人。”
“来人！夷其十族，以儆效尤！”
“你也莫怨恨皇爷，若天下人都学你这般，这个大明，如何存续？”
赵怀义身子在颤抖，颤抖到了极点。
他不怕死。
他怕这种毫无意义的死，这比什么都让他揪心。
“我……”
“不要……我想见皇上，我想当面……”
“我错了。”赵怀义声音很弱，弱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他很想反驳点什么，可现在他对自己都无比厌恶，又怎么反驳，只能认错求饶，以期望这身本事还能报效朝廷。
可有本事的人很多，朱佑樘需要他吗？
“不必啦。”
怀恩挥手：“让他最后看一眼他们的孩子吧，自己造的孽，自己食恶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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