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当许言和东方朔从未央宫中离开时，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人定四刻。
人定四刻，也就是晚上十点。
说实话，这么晚的时间，若非有宫人亲自驾车护送，恐怕两人离开皇宫后就会被长安城晚上巡逻的甲士抓到，丢入长安城大牢中，享受一晚囚徒待遇。
刘彻倒是有挽留过两人，特许两人在王宫中休息。
尤其是对许言。
年轻的武帝并没有因为两人一整个白天的交谈而有任何的不喜不耐，甚至若非真的已经疲劳撑不住了，他估计还会拉着许言继续彻夜详谈。
马车中，东方朔看着伸了个懒腰，似乎有些乏了的许言，神色复杂到极点。
他张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始终未能说出口。
“曼倩兄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许言也看到了东方朔欲言又止模样，笑吟吟问道，对东方朔的反应没有感到任何的奇怪。
他甚至都不用猜测，就能知晓自己今天同刘彻的一番谈论，会给东方朔带来怎样的一种冲击。
无异于颠覆常理，打破三观。
“树人兄，难道就不怕引起众怒？”
东方朔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最大疑惑道出。
他原本以为许言对儒家众人嘲讽就已经是胆大包天了。
如今听了许言和刘彻的谈话，才知晓自己对许言的认识是何等错误。
甚至，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许言想要针对的不仅仅是儒家，而是整个诸子百家，是想要踩着诸子百家学说上位，容纳百家而成一家之言，走上古圣贤之路啊。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
许言甚至疯狂的向刘彻提出建议，要将诸子百家全都赶出朝堂，将诸子百家的思想从治国层次，直接打落到学术研究这一行列。
如此胆大包天，简直是要与天下为敌啊。
“众怒？”
许言听到东方朔询问，轻笑一声，然后毫不在意道：“曼倩兄太过高看那些人了，倘若是在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时代，我或许还会对诸子百家众人避让三分，因为乱世无道，说不得哪一家心中气不过便会行那孔丘诛少正卯之事。”
“但是，这里是大汉，并且还是大汉的国都，那位年轻的少年天子和太皇太后，才是真正掌控规则秩序的人。”
“所以我即便真的论战百家，将他们的学说思想赶出朝堂，他们也只能忍着。”
“甚至，我越是高调，我目前的处境就越安全，真要默默无闻低调了，那才是取死之道，说不得前脚刚离开长安城，后脚就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某个角落。”
“这点在我同公车署中一众儒生们论战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许言悠悠说道，并没有因为得罪诸子百家而有任何的担心害怕。
因为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在长安城中，还是非常安全的。
甚至就算他在未央宫中的问策内容传了出去，诸子百家众人也不敢对他下手。
刘彻也不会让他的死的。
大汉不是大明，尤其是在汉武帝时期，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勋贵外戚等，在皇权天子面前，都没有任何的反抗力量。
一旦惹的刘彻不快，除非是太皇太后窦猗房，或者太后王娡插手。
否则便是丞相太尉等三公九卿，刘彻想要弄死他们也是一道旨意的事情。
因此，只要许言入了刘彻的眼，朝堂上的诸子百家众人，便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他下手，最多是引经据典的辩论一番罢了。
这点从当初许言在公车署中同儒家士人论战，将儒家学说贬低的一无是处，而卫绾等人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原因。
说白了。
在西汉时期，官员的权利还没有后世王朝那么大，朝廷官员们也没有后世王朝官员的无法无天。
毕竟“汉承秦制”这四个字可不是说笑的。
以秦汉律法的严酷，便是三公九卿被抓到错处，也难逃大汉律法的裁决。
并且，按照许言自己的推算，他现在的武力值，即便不能跟楚霸王项羽相比，却也不会相差太多。
十五点，超越了常人极限一半的力量，可不是说笑的。
再加上这些年来，他努力学习的武艺和厮杀技巧。
除非是遇到百人规模的大军围杀，否则想要留下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许言丝毫没有将诸子百家众人的潜在威胁放在心上。
文的武的，任由他们随便选。
许言绝对不会有任何畏惧。
真要没有点自保的本事，他会跑来长安城宣传自己的格物学说？
那才是真的开玩笑。
许言说完，看向东方朔，很是深意的说道：“另外，曼倩兄莫非真的以为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武将们是诸子百家学说传人？”
“难道不是吗？”
东方朔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许言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道：“当然不是，事实上，莫说朝堂上众人了，便是卫绾和公车署中的那些儒生们，也全都不是纯粹的诸子百家道统传人，你可以称他们是世家子弟，也可以称他们是官员士人，却绝对不能说他们是诸子百家传人。”
“所谓的诸子百家学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工具，他们之所以高举着诸子百家学说名头，也不过是为了更好进入大汉官场，于自身有利罢了。”
“这情况就像曼倩兄自己一样，你觉得你有又属于诸子百家中的哪一家呢？”
什么诸子百家学说思想之争。
说白了，不过是打着诸子百家学说思想争斗的名头，争名夺利罢了。
官场这个大环境，最容易改变人心了。
或许很多官员在进入朝堂官场前，是诸子百家中某一家学说的坚定信奉者。
但是你如果让他们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上两年，还信奉个鬼。
早就变成一个政客官僚了。
什么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什么儒家的“仁义道德”，统统都是争名夺利，守护自己利益的借口。
所以，许言走古之圣贤的学术路线，对这个时代的诸子百家众人下手，看似困难重重，压力极大，实际上一切都是纸老虎。
只要刘彻将诸子百家学说思想扫出朝堂，你再回过头来看看诸子百家，看他们的学说思想还能剩下几个信奉者。
说白了，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像东方朔一样，什么学说能让他当官，他就学习哪一个学说，自称是哪一个学说的门人弟子了。
如果诸子百家学说不能让他们当官了，恐怕狗都不愿意去学。
东方朔自然不是傻瓜。
他听到许言讲述后，仅是瞬间便厘清了这里面的因果情况，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尬笑道：“还是树人兄看的明白，却是我杞人忧天了。”
“不过……”
东方朔说到这里，笑嘻嘻的搓了搓手，道：“你手里的纸张是不是送于我一些，想来树人兄也不愿意让我将自荐书写在竹简上，抱着几百卷竹简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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