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陆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上的泪珠都还没有干，哪怕是昏睡过去也是皱紧的眉头。
方清朗守在床边看得出神，连小武端着水盆进来都没有察觉。
谢陆呕血时胸前衣襟和袖袍，乃至脸颊都溅了血沫，方清朗知道他爱俏又爱干净，金贵的小少爷何时这般狼狈过。
小武放下水盆低吟道，“将军……”
方清朗神色肃然，“放着吧，你去后头厨房把煎药好。”
“是……”小武心里也难过，谢少爷实在是可怜。
方清朗轻轻抚着谢陆的脸颊，似痛苦又似无奈地低声呢喃道，“陆儿～你可知我心里对你有多愧疚……”
“世事如棋，我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方清朗起身，他拿着沾了水的手帕往床榻走来，小心亲柔地给谢陆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看着谢陆脸上的伤，方清朗握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凶狠，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要报复的决心。
宋怀民和宋婉语，这对阴毒父女是绝不能放过的！
从前在战场上自己总是下不了手，是师父告诉自己，对敌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忍。
自己绝不可能再让谢陆受到一丁点伤害！
冬日的黑夜又冷又漫长，方清朗直接伏地而坐趴在谢陆的床头守着他，那样自己也安心些。
天还蒙蒙亮，方清朗被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声音惊醒。
一阵白影晃荡过来，原来是孙管家。
孙管家脸色浮肿疲惫不堪，他沙哑着嗓子轻声说道，“方将军～老奴来看看少爷～”
方清朗甩了甩头起身，闭了闭眼睛神色恢复清明，“是有何事要跟谢陆商量吗？”
“孙管家不若说与清朗听一听，他身子孱弱伤了心神，所有事宜都由清朗代劳吧。”方清朗说得认真，深邃的眼眸散发出不容拒绝的气息。
孙管家红了眼，哀叹一声拱手作揖道，“方将军的大恩大德老夫实在是惭愧，昨日若不是将军您，恐怕老爷和夫人的遗体……”
说到伤心处，孙管家老泪纵横，“实在是小少爷涉世未深担不起重担，府中的事他一概不懂……”
“孙管家莫要太过伤悲，府里上下还需您操持打点，陆儿他……”
“他心思单纯却也细腻敏感。”
方清朗转身看向熟睡中的谢陆，“痛失双亲绝非常人能承受的。”
孙管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点头道，“老奴知道。”
“如此大早来打扰，是有一事刻不容缓……”
“孙管家但说无妨。”
孙管家心焦，“昨夜事出突然，并未来得及通知大小姐。老爷夫人过世，大小姐她还不知……”
昨夜本想着派人去传话的，顾着布置灵堂给忙忘了，又想着后半夜也是不妥，毕竟发生了这等大事，孙管家实在不知道该派谁去。
方清朗瞄了一眼外头的天，“我去吧。”
“您？”孙管家震惊。
“嗯，陆儿还未醒，果子应当还在灵堂守着，旁人去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孙管家眼含热泪对着方清朗深深鞠了一躬，“老奴替少爷多谢您。”
方清朗眸色极淡地摇了摇头，心道若是谢陆醒了会不会怪自己？
他那般相信自己，自己却辜负了他的信任，眼睁睁看着谢老爷被人毒害。
天灰沉沉的，就像方清朗思绪万千的心情。
回了一趟官署，他想找守夜轮值回来的张长风一同去接谢思思，心里想着有他也可以稍稍控制得住谢思思。
自打谢思思出嫁张长风像变了一个人，方清朗私心里想着撮合他与妹妹清月，可似乎张长风无心清月。
张长风这些时日胡子拉碴也不打理，轮值也挑着值夜，白日里除了自己交代给他的事便是去饮酒。
方清朗皱了一下眉，又闻得他一身酒气，“轮值守夜虽清闲，可若饮酒误事连累的还有下属们！”
张长风涨红了脸，他抬手撸了一把脸讪笑，“属下定当谨记，绝不再犯！”
睨了一眼张长风，方清朗还是忍不住出声斥责，“迟来深情如草芥，莫要在沉迷不可能的情爱里误了事！”
“是……”
张长风脸上仓惶闪过一丝尴尬，眼神闪烁，“将军昨夜去了谢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欲言又止间，张长风想起前两日得知谢陆被人掳走，自己带着侍卫发疯的在城中搜寻，因为自责和愧疚，怪自己一时自尊心作祟听了谢陆的话羞忿放其一人独自离开。
后来听方清朗说谢陆平安归来，自己一颗心才敢放回肚子里，也少了些许愧疚！
与其说愧疚自责，其实更多的是害怕谢陆出了事自己无法面对谢思思，自己无能连心爱之人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谢思思，是呀！
张长风从来不觉得情爱是如此的折磨人，当初是自己拒绝的她，可现在情深的也是自己，难忘得要死要活了无生趣的也是自己。
这真是可笑，难怪方清朗和谢陆会这般告诫自己的。
昨日她爹爹谢老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毒害身亡，娘亲谢夫人也为了伸冤触柱身亡，甚至昨夜还是自己给她爹爹敛的尸身，要是谢思思知道自己没能护住她爹爹娘亲，那该对自己多失望啊～
“长风？”
张长风看着面前嘴唇翕动的方清朗，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将军～”
“你随我去接谢思思！”
“接……”张长风哑然，“接谢思思？”
方清朗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神色凝重道，“昨夜孙管家没来得及告知谢思思她爹爹娘亲的事，这事必须你同我去！”
“我？”张长风慌张到结巴，“将军，不好……吧。”
方清朗神色不耐，“若不是因为你治得住她，我也不会来寻。”
“快些吧……”
“谢府里没有主事的人，谢陆昨夜呕血昏倒，一会儿切记要好好安抚谢思思，她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张长风握紧了拳头，“将军～谢家老爷无辜被害，谢夫人死得惨烈，桩桩件件跟宋丞相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
“那您还……”张长风语气有些不满，甚至不理解，“您还要答应娶宋小姐。”
方清朗目光幽暗阴冷，“你别管。”
“将军！”张长风失态，“您说我迟来深情没有用，您明明与谢少爷彼此心悦，我瞧着他十分欢喜您，您这般怕是会伤了他的心。”
方清朗头疼心烦，不愿与张长风讲这些，冷眼睨了张长风一眼，“此事不是你操心的。”
“可是将军……”张长风心里憋屈，“您若是假意与那老狐狸父女虚以委蛇，也犯不着假戏真做…”
“好了！”
方清朗不想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没人愿意做一颗棋子，可自己像一块夹板，身前身后都有想保护的人。
“快些动身吧。”
张长风魁梧的身躯一顿，看着方清朗大步流星的背影心中刺痛，
也罢，立场不同面临的选择也会不同，不管怎样，张长风希望谢家姐弟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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