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薛家母子

贾赦借了林如海的书房，会见薛家人。

“薛蟠问赦老爷安。”

“问少兄安。”

因为是贾薛两家的家主会晤，见面时礼仪显得正式。

薛蟠绷着小脸，恭敬应答。

家臣阿黄站在旁边，随时提点薛蟠。

薛王氏，也就是薛姨妈，在正式场合没资格露面，躲在珠帘后，由贾敏作陪饮茶，心思却不在茶点上，时刻注意珠帘外的动静。

“敢问赦老爷，此来扬州，是单纯的游玩，还是另有谋划？”薛蟠像是背课文一样，明显经过反复的练习。

“琏哥儿病逝，我扶灵回乡安葬，走钱塘，进扬州，都是散散心，并没有其余的安排。”

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贾赦来扬州，单纯是看看妹妹贾敏。

帮林如海撑撑场子，属于恰逢其会赶上了。

甚至，林如海不愿多提，贾赦也没掺和太多，每日里抱着林黛玉走街串巷，单纯就是溜达玩儿。

眼下是正常的交流问答。

同样的，薛家到来的目的，也要坦诚相告。

“赦老爷是准备出山掌权吗？”薛蟠问出关键问题，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是。”贾赦言简意赅。

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薛家有皇商身份，是四家的钱袋子。

想做事，没银子支持可不行。

贾赦需要调用薛家的商队和银根，自然不能隐瞒真实想法。

小薛蟠偷偷看一眼身旁的家臣阿黄，又将视线挪到珠帘处，没收到提醒，不安的在太师椅上扭动。

现在的局势，和排练的不一样。

这时候他本该完成使命退场的。

可是贾赦没动，阿黄没动，珠帘后的薛姨妈又没出声，薛蟠不敢离席。

“不问问原因？”贾赦笑道，看少年局促不安，不想再折腾他。

“啊？哦哦，赦老爷为什么准备出山掌权？”薛蟠抓住了台阶，顺势询问。

“再不出山，最多二十年，我们几家免不了家破人亡。”

贾赦的声音很淡，却底气十足。

真等到十几年后，宁荣二府在军中影响力消失，官家开始算后账，虚弱的贾家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虎死余威在。

要收拾宁荣二府，必定要先剪除羽翼，林家、薛家、史家、王家先败落，最后才轮到贾家。

“为什么？”这一次开口的是珠帘后的薛姨妈。

“因为你哥哥王子腾不甘寂寞，因为我弟弟贾政成事不足！”

贾赦深吸一口气，招招手，让薛蟠在自己身旁坐下。

换在七年前，话说到这里，可以点到为止。

但薛蟠还小，悟不透其中的道理。

薛姨妈一介女流，资质差其丈夫和小叔子甚远。

他们需要解释，需要把道理掰开揉碎讲清楚才行。

“京营指挥使本来是宁府世袭的职位，当初老千岁坏了事，敬大哥在出家前主动上表，将世袭的官职抛出来，举荐王子腾接任。”

贾赦心中怒火翻腾，猛地一拍桌子。

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贾赦和贾敬退走幕后，将贾政推到前台掌权，为防万一留下后手，耗费无尽的资源和人情，推王子腾担任京营指挥使。

这是一项保险措施。

谁能想到，保险自己先崩了！

贾赦暂熄怒火，继续道：“军权，是勋贵家族富贵延续的保障。只要京营指挥使的位子安稳，可以保证我们几家再续两代富贵。王子腾得陇望蜀，自负才高，他飘了！一个京营指挥使的位子，无法满足他的野心，他在谋求巡视九边，积功入阁，他要做阁老、做次辅、做国朝首辅权倾天下！”

薛姨妈的声音透过珠帘：“我大哥要是能成功入阁，也能保我们几家人两代富贵。”

“糊涂！”贾赦呵斥一句，耐着性子解释道：“什么都不用干，两代富贵稳稳当当，抓住机会还能再续百年辉煌。折腾着入阁，你也知道是成功后才能保两代富贵，那为什么还要瞎折腾？”

原因很简单。

王子腾心气高，不愿听从安排。

小弟当久了，就生出别样的心思。

四大家族，势力排序一直是贾、史、王、薛。

为什么不能是王、贾、史、薛？

王家要是能出一位首辅，而其余三家没有能打的人才，圈子里的排序自然能换一换。

“他要是战场建功，混个军功侯回来，我什么话都不会说，日后我们以王子腾马首是瞻，算不得大事。”

贾赦略微安抚被吓住的薛蟠，接着道：“好好的武将，不钻研战阵武技，舔着脸跑去文官圈子捧臭脚，图什么？大汉立国百年，可有一位阁老是捧文官的臭脚捧出来的？就算是以前的陈棉花，刘水凉，还有现在的萧钦言，他们都是幸进之徒，拍得也是官家的龙屁，捧得也是皇家的臭脚！”

珠帘后沉默下来。

薛姨妈毕竟不傻，在之前已经察觉不对，只是薛家地位最低根本没得选。

与其助力姐夫贾政，还不如全力帮助哥哥王子腾。

好歹，有个盼头儿。

场中沉寂片刻，阿黄首次开口：“赦老爷需要薛家做什么？”

贾赦缓缓道：“在这之前，我想问问，为什么近几年给两府的分红逐年减少？前年开始，分红数量甚至不足以往的三分之一。”

阿黄道：“夫人和公子接手家产需要一个过程，有家贼上下其手，导致最开始几年的分红有所下降。三年前，接到皇家命令，要搜集五千方南海香木，薛家派出一半的商队入南诏诸国，不仅赚不到银子，反而要搭上嚼用和抚恤。”

薛家能把生意做大，是因为顶着皇商的名头。

皇商，自然要替皇家做事。

贾赦皱皱眉，察觉其中的猫腻：“南海香木五千方？是焚香祭祖用的那种木头？”

以宁荣二府的豪奢，每年用去的香木连一方不到。

皇家开口就要五千方？

阿黄道：“三年前，甘泉宫遭雷击，太上皇要求推到重建。南海香木有驱散蛇虫鼠蚁的功效，香味清淡平和、回味悠长，被太上皇选中，作为重要建材之一。皇命，是大明宫戴权戴大监亲自宣的旨意，建章宫的夏公公，皇城司的雷司公，都曾出面提点和监督。”

贾赦伸手从怀中摸出情报册子，翻到三年前的条例记录。

甘泉宫走水，疑似雷击。

此后，太上皇在上朝时改换座席，从东面移动到西面。

西富，而东贵！

太上皇在甘泉宫遭雷击后，选择放权给新皇，换来的是豪奢的物欲享受。

阿黄嗫嚅道：“官家登基后，下诏禁止海运。运送南海香木，只能另开陆路。死伤——难以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