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

书案前白文韵瘫坐在地上抄写着剩下的二百零八遍家规。

“明兰，你也别光看着啊，快帮帮我...”

“小姐，真不是奴婢不帮你，咱俩的字做不得假。”

“...想说我的字丑？”

“那可...不是的，是奴婢的字丑...呵呵”家里的教书先生评价说，小姐的字比鸡画的还丑。

白文韵气不打一出来，将笔往案台上一扔，余墨在她的威压下飞出来几丈远。她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站起来反抗。可实际上白文韵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用过早饭后，从拿起笔开始算起，这还没消停到一柱香，便坐不住了。

“阿爹！阿韵好闷，想出去透透风。”白文韵从小到大都十分善于趋长避短。在白程面前“撒娇”就是最有用的攻击手段。

“少来，你的家规都抄完了吗？”白程端茶，晃杯。他对这一切仿佛都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阿爹，你真舍得让女儿抄两百多遍家规吗？”白文韵用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白程。可这二人打过十多年的交道，都十分清楚水的深浅和生姜的老辣程度。这一大一小的两只狐狸在家里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可知昨日送你回来的少年是谁？”

“当然知道，他叫陈方数。”

“但你不知道他是陈家不愿承认的次子，与他在一起，有损名节。”白程皱眉，手中的茶杯也捏的越发紧了。

“阿爹，你认识他吗？”白文韵很是不解父亲所说的话。

“阿韵，日后你不可如此胡闹。”白程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这突如其来的怒意让白文韵不知所措。今日，白程不再像往常那样惯着白文韵。眼神中更多的是严厉。

京城中的浪荡子弟不少，柳鹤川算一个。柳鹤川的父亲柳殇是皇帝身边的正二品尚书令，当朝二品文官。平日里白文韵会装扮成男子的模样，与他们一同饮酒听曲。

白文韵在家被关禁闭也是常有的事，她大多时候不用多费脑力就能出去。可这次她足足在家被关了五日。

屋内没精打采的白文韵忽然听见有鸟叫，起初她还没怎么在意。直到明兰开口：“今日这鸟叫好生奇怪。”

白文韵抬头看向窗外，正好瞧见头上带着几株杂草的柳鹤川。他朝着白文韵比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白文韵见后也马上心领神会，冲窗外连连点头。明兰看着自家小姐连连反常的动作，不经生虑。

“小姐，你是哪儿不舒服吗？”白文韵听后一惊，心想好不容易等来的援兵，事情可不能在我这里出了岔子。

“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呀，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罢，便朝着明兰一顿乱舞，生怕让她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明兰，你先下去吧，我一些乏了。”白文韵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切。随后便躺在榻上准备休息。明兰信了眼前的这只狐狸，所以没多想便带上门出去了。白文韵见明兰出去后，便快速起身，贴着门缝听脚步声。等脚步声逐渐消失后才放心对柳鹤川做出回应。

柳鹤川示意让白文韵翻窗户走到墙边来，随后放下一卷绳梯。从小跟着白程练，多多少少有些过人之处。找到着力点后的白文韵一跃跳上墙。

“白公子，就等你了。”柳鹤川对着白文韵露出了一副小人得志了的笑容。

“走着！”白文韵也是十分不客气的拍了柳鹤川的肩膀，只是没把握好力度，差点把柳鹤川从墙上拍下去。

“关了五日还没长记性?”柳鹤川摸了摸她刚刚拍过的地方，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别废话，再不走，我阿爹就要来抓我了。”说罢，白文韵便跳下了围墙，随后示意柳鹤川也跳下来。可那小子怂的要命，死活要扶着白文韵才肯下来。

京城的街上人头攒动，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照在红砖绿瓦的阁楼飞檐上，车马粼粼，偶尔还能瞧见异国的商贩带着车队赶路。

街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动人的笑，唯独在一个破败的摊位前的少年，他小心抱着自己的身体，衣衫褴褛的他在小声叫卖着自己的药材。地上整齐的铺着一块布，上面的药材被摆放的井然有序。

白文韵好奇的停了下来，对着摊上的药材一挥。

“这些药材都给我包起来吧！”

身后的柳鹤川看傻了眼，顺势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连连摇头。

“姑奶奶，你要这这么多药材干什么？”

那少年闻声抬起头，没有惊讶，没有感谢，更多的是冷漠。

“挥金如土，当真是无可救药。”

少年抬头，让白文韵看清了他的容貌，正是那天送他回来的陈方数。白文韵没有理会陈方数刚才所说的话。

“陈方数！你怎么在这儿？”白文韵既高兴又不解。

没等陈方数回答，柳鹤川便抢先开口。

“你们认识？”

“当然...”白文韵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方数打断。

“不认识。”白文韵望向陈方数，没有与他计较，大大方方的说道。

“他是我朋友，去过南阳亭的朋友。”陈方数心中嘲笑白文韵的傻，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所有名门望族都对他避之不及。随后他又自我安慰道，不过是他不清楚自己的来历罢了，等她知道了，就不会再如此大方的承认自己是她的朋友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陈方数起身，身上破旧的衣服隐隐约约露出了他的伤。

“当然知道。”听罢，陈方数原本压抑的身体都为之一惊。眼神也斗然一亮。

“陈方数？好生熟悉的名字。”柳鹤川低喃着他的名字，试图唤醒自己的记忆。

“别想了，日日混青楼的小子，怎么可能会认识陈公子。”白文韵调侃柳鹤川道。

“他是陈府的二公子，他爹是个二品文官，哦！对了，他还有个哥哥，是个‘风侍’。”白文韵不以为然的说出了陈方数的背景。起初，陈方数没有完全相信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但现在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简直荒唐！堂堂陈府的二公子怎么会沦落到在街头买药材？”柳鹤川的言语让白文韵也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实在想不出什么原由能让陈二公子沦落到如此境地。于是这俩人便十分默契的看向了陈方数，陈方数撞进了面前这二人的眼睛里。

于是，陈方数转头就要离去，也没打算带上这些药材。白文韵一个箭步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角，这突如其来的钝感让陈方数停下了脚步。

“松手。”他的语气很冷。

“陈方数，这回你该带上你的药材。”说罢，白文韵便示意让柳鹤川帮他打包药材，柳鹤川也不知为何就是很愿意听白文韵的使唤。很快，柳鹤川便装好了所有的药材。他很直接的将布袋递给陈方数，眼神中没有一丝嫌弃。

陈方数接过，没有开口，径直离去。白文韵看着这个与前几日所见截然不同的少年离去，还是带着顾虑开口道：“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听见了女孩清脆又温暖的声音，但还是很倔强的没开口说一声感谢。

“该走了，到时候又该被罚酒了，这回我可不会帮你了。”柳鹤川贱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晓得了，走吧走吧。”

老地方，京城之中，浪荡子弟云集的地方——芸笙坊。它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哟!白公子，您这几日忙什么去了，奴家可久没见你了。”白文韵好玩，可也知道些分寸，合着在外面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乔装成男子就不怕被他人说三道四了。

“快楼上包厢有请。”晓娘子是这里的管事，手下有三十多个姑娘。个个身怀绝技。

上楼的这短短数十步距离间就有不下数十人给白文韵和柳鹤川打招呼。到了二楼，整体的氛围都清雅了许多。琵琶诉愁肠，美酒闻清香。不知山垚东去，何晓明日鸡鸣。

“公子，你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这是芸笙坊的头牌苏禾，柳鹤川是她的常客。不过柳鹤川在此从不做淫荡之事，闲暇之时无非是听听曲，喝喝酒罢了。

在长廊的尽头，苏禾打开了包厢的房门。里面坐着京城中最有名的浪荡才子，不免身旁有姑娘伺候。见白文韵进来，再有权势的人都得起身问候。这时他们身旁的姑娘都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苏禾一人在房内。

白文韵在外从未用女儿身示人，为了不必要的流言，在外她只是才华横溢的白公子。

“大家都不必拘束。”说罢，白文韵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儿，白公子可是心情不好？”先开口的是商启，其父是正二品文官。

“在家被关了五日，心情能好吗？我说你，就是没眼力见儿。”云昭楼说罢，举起酒杯敬白文韵。

苏禾上前，为白文韵添酒，一只手却别有用意的抚上他的衣襟。

“苏禾，你越界了。”柳鹤川见状及时制止了苏禾。白文韵只要换上男装，就是这京城中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男子。喝起酒来更是比男子还要豪爽。

“你下去吧，今日我不听曲也不赏舞。”白文韵给了苏禾一个钱袋，里面装着不少银两。苏禾也不是那种不识趣之人，那了钱便离开了。等包厢的门重新关上，白文韵开口了。

“你们可知道，陈府的二公子？”白文韵倚在桌角，拿着酒杯，欲饮而又不饮。

“此人可是名方数？”

“正是。说来听听。

“听闻此人，是陈府的私生子，是当年他爹陈鹤祁在外面惹下的债。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挂了个二公子的名号罢了。”

“什么意思？”白文韵听后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来，他与他娘都生活在后院的柴房，吃的东西都是下人们吃剩下的。这不前几日听说，他娘患了病，他在陈府门前跪了一日一夜，最后连陈鹤祁的面儿都没见到。”商启说罢，都无奈的摆了摆头。

“难怪。”白文韵语重心长的低喃道。

“白公子为何突然会问陈二公子？”商启道。

白文韵没有答话。起身想要离去。

“你现在去也没用，如果真想帮他，你得等他来找你。”柳鹤川看透了白文韵。他也知道，她总是有着一副菩萨心肠。可是贫困有难的人多如牛毛，她又怎么救得过来。

“是啊，白公子，就算你寻到了他，依照这种人的脾性，是不会接受你的好意的”商启附和道。

“这种深陷困境之人，悲愤满腔，怨世俗，怨父母，甚至厌弃自己。”一旁沉默的柳鹤川开口道，只是说完，杯中的酒就也便一饮而尽了。

白文韵也只好听劝坐下。

“对了，白公子，你收到来自宫里的宴帖了吗？”商启问道。

“什么宴帖？”

“你不知道？三公主及笄，邀请了全京城的名门望族参加。”商启对此很是震惊。

“被家父关了五日，目前没有收到任何宴帖。”白文韵想到便有些恼怒，不让自己出去玩就算了，就连如此重要的宴会也不让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