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苦儿

丹娘领着林幼宜熟悉慈幼堂，穿过一堵墙门，便听到里面有孩童的嬉闹声传来，还有阵阵饭香味。

此时正值午时，刚好是用午膳的时候。

通过状如星斗的方格窗户，林幼宜看到孩童们正有序地排队上前领食物，一人一个大肉包和一碗米饭，配着些许的青菜萝卜和豆腐。

每个孩童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若不是丹娘带去的肉包，想来是伙食是不见半点荤腥，林幼宜看了心头涌起酸涩，眼圈发红。

丹娘见状道：“每年被遗弃的幼婴不胜其数，慈幼堂要雇请乳娘喂养便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还有孤寡老人和不能谋生的残疾障碍之人的医药物资....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不胜数......哪怕官府鼓动富豪乡绅筹措钱粮，但也抵不住各处善堂的开销。”

林幼宜疑惑：“连天子脚下都如此拮据吗？”

丹娘摇头，叹道：“光是京城就有好几处善堂，虽说是天子脚下，但能持续捐助的乡绅富豪来回也就那么几家，慷慨解囊的达官贵族人更是少之又少。那些世家公子宁愿大把大把的把钱用去溜鸡逗狗，烟花柳巷之地，也不会想到捐助善堂的孤苦之人。”

见林幼宜面色难看，立即辩解：“我没有别的意思。”

林幼宜不正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吗？

世家大族的子女们生活在无忧无虑的温室里，哪有那么多悲悯天人的大义之举？只会顾着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

做任何事情前先考虑的是，这件事情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

“我知道。”林幼宜落落大方，没有一丝不悦，反而笑道：“丹娘的善举一定会得到好报的。”

她非常认同丹娘的话，事实也确实如丹娘所说。

丹娘笑而不语。

“林姑娘要尝尝天香楼的大包吗？想必姑娘还未尝过，最近食材紧缺，所以大包就暂停不卖了。”

两人说话间，就进了孩童们吃饭的大堂屋。

慈幼堂也地方不宽阔，所以孩子们吃饭和读书的地方就结合在一起，吃完饭收拾妥当就能充当课堂。

其实官府的资助并不具备请先生过来给孩子们读书上课，是因为慈幼堂的管事洛先生读过几年书，便充当起先生，教孩子们学习百家姓和千字文的启蒙课。

林幼宜拿过大包，道：“早有耳闻天香楼的大肉包包罗万馅，满口留香，不知这些肉馅是用什么肉制成的？佐配什么香料？”

丹娘但笑不语，“林姑娘你先尝尝，若是你能尝出来，我便把制作大包的秘方教给你，让你家厨娘天天做给你吃。”

在丹娘的期盼目光中，林幼宜细细品尝起来。

“嗯！确实好吃极了！肉馅鲜嫩多汁，入口即化，怪不得人人称赞，流连忘返。”

丹娘笑得意味深长：“姑娘喜欢就好！”

“姑娘……”锦心和锦绣闻着香味早已垂涎三尺。锦绣恪守成规，绝不会像锦心这样胆大敢于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

“锦心，注意规矩！”锦绣呵责道。

林幼宜板着脸道：“锦绣，我不是说了了，出来外面不要那么死守规矩，轻松点！想要什么，吃什么直接说，我们可不是每天都能出来的。在家中已经守着规矩了，在外面就轻松些。”

锦绣明着答应，内心依旧坚持己见。

无规矩不成方圆，礼仪不可不遵从。

林幼宜不好意思问丹娘多要，就把手中的包子一分为二给锦绣和锦心。

“谢谢姑娘。”锦心欢欢喜喜接过半边包子，吃得满脸幸福感。

锦绣犹犹豫豫地接过半边，她刚挨了姑娘训斥；若是不接，姑娘肯定又会把她训一顿。

“你们不要介意我吃过就好！”

锦心用力摇头，表示作为奴婢又怎会嫌弃主子的赏赐。

“丹姐姐…”

“丹姐姐……”

里面的孩童们一见丹娘进来都亲亲热热地叫唤着，看来丹娘已经跟他们混得很熟络了，跟亲人一般。

“丹姐姐，小雨姐姐和姚儿姐姐不见了，芳芳一天都没见过她们了。”一个瘦瘦小小四五岁年纪的女娃娃跑过来，一把扯住丹娘的裙裾，泪眼汪汪哭的好不可怜。

“锁儿姐姐也是.....”

“桃子姐姐也是.....”

其他小伙伴也纷纷附言。

丹娘蹲下来，一脸慈爱地抚摸女娃娃的脸蛋，替她擦拭泪珠：“芳芳乖！小雨姐姐她们到年纪了，不再适合待在慈幼堂了。”

“丹姐姐替小雨姐姐找了份活计，在城南那边卖豆腐。丹姐姐答应你，明天就过去告诉小雨姐姐芳芳想她了，让小雨姐姐有空闲的时候就回来看看芳芳好不好？”

“那锁儿姐姐她们呢？”

“一样一样，丹姐姐都去找她们，让她们一有空闲就回来看大家好不好？”

“好！”孩子们高声齐应。

芳芳一下子就止住哭声，欢欢喜喜地笑起来，袖子一撸擦干净鼻涕，大口大口的吃起包子。

芳芳埋头小口小口啃着大包子，整个小脸都没有包子大，像只吃花栗果的小松鼠，腮帮子鼓鼓的。让人忍俊不禁想笑，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林幼宜觉得芳芳可爱极了，整颗心都快被融化了，拿出帕子轻轻地替芳芳擦拭嘴角流出来的汁水。

林幼宜心里热乎乎的，伸手去抚摸芳芳的头发：“好吃吗？”

“嗯....好吃....”芳芳嘴里嚼着食物，含糊应着。

芳芳指着林幼宜手里的包子，奶声奶气道：“漂亮姐姐，你也趁热吃，包子要趁热才好吃！”

“好！”

锦绣在一旁着急上火，再不回府就要误了时辰，被辕大奶奶责罚就不好了。

锦绣上前，委婉提醒：“姑娘，该回府了！”

林幼宜仿佛意犹未尽，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丹娘俨然像个主人，口吻非常自然：“我送送你！”

林幼宜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但没有细想，摆摆手：“这里还需要你照顾，就不用送了！改日我去天香楼找你喝茶。”

丹娘笑道：“好！那我就不送你了，从这里出去，左边有条近道，拐出一个小花圃，然后一直走就到大门口了。”

两人又客套几句，林幼宜便带锦绣和锦心往慈幼堂正厅去。

“小姐走错方向了，大门口在那边！”锦心道。

“离开前，总得跟应大人告辞，不要失了礼数！”

锦绣点头道：“确实该如此，姑娘想的周全！”

“锦绣，一会给慈幼堂捐些银钱！”

“是！”

慈幼堂的情况，两个婢女看得真切，也从听得清清楚楚。这么艰苦的生活，她们看了都觉得心酸，可孩子们却那么欢乐又坚强。

林幼宜又嘱咐一句：“多捐点！”

走神的锦绣本锦心撞了一下肩膀，才赶紧应道：“哎！奴婢知道了！”

“....昨日刚放去一批，一共五人，四女一男....”

洛先生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然后应兆霖的声音也隐隐传出来，跟洛先生确认各种细节事项。

“姑娘，怎么不走了？”

林幼宜突然停下步子，锦绣差点撞上去。

锦心不可思议地看了锦绣一眼，却被锦绣瞪回来。

这是锦绣当值以来从没出现过的岔子，锦心感觉锦绣有心事。

顺着林幼宜的目光看过去，两人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躲在花圃处，时不时往正厅那边张望，神色凝重，步子踌躇不前，犹犹豫豫的还未下定决心。

林幼宜正要上前询问小女孩需不需要帮助，偏巧周少瑾出现了。

“苦儿，原来你在这啊？我找的你好苦！”周少瑾疾步向前，又瞧见才分道不久的林幼宜主仆三人。

“咦？幼宜你也在呀？真是太巧了！你怎么会到这来？”

周少瑾的大嗓门，惊的小女孩回头看，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犹如惊弓之鸟，小脸青白，飞奔向周少瑾的身后，紧紧拽着周少瑾的裙摆。

林幼宜还未答话，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苦儿，你怎么跑前院来了？大家都在吃大包呢？快些跟我回去用午膳。”

丹娘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林幼宜身后，林幼宜不舒服又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周少瑾显然跟丹娘也很熟络，客气地跟丹娘说起话来，还把带过来的点心，让丹娘带回学堂那边给孩子们分食。

几人客客气气地又说了几句话，丹娘拉着小女孩的干瘦的小手往学堂那边走。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一下子看向周少瑾，一下子望着正厅的门口，小脸挂满失落。

鉴于半道上遇到周少瑾，两人相谈甚欢。

林幼宜打消去跟应兆霖辞别，吩咐锦绣道：“应大人公务繁忙，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了！一会请门口的差大哥帮忙把银钱转交给洛先生，给孩子们增添些伙食。嗯！记得也给差大哥些碎银两喝茶！”

锦绣道：“是！奴婢晓得了！”

人情世故方面，锦绣比直肠子的锦心通透，林幼宜不过是多嘴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