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漆黑的夜色中，无数佣人在教皇堡里穿行，点起一盏盏暗黄色的油灯，光芒逐渐从黑石窗户里透了出去，给夜空打上一层蒙蒙的光。主堡忽然明了起来，墙壁上的数千盏灯同时被点亮，教皇坐在光芒中间的教皇王座上，轻轻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权戒。堡门外被一同照亮的青石路上出现了一辆辆奔驰而来的马车，品种名贵的马匹骄傲的打着响鼻，风吹动车上窗帘，露出一张张半明半暗的侧脸。

堡门洞开，光芒流水般的倾泻出来，欢迎贵客。

西泽尔身着一身挺拔的骑士装，带了张只遮住眼部的银面具，从侍者的盘子里端了杯红酒，慢慢晃悠到教皇身边。

教皇坐在王座上一直未动过，偶尔用指节轻轻敲击扶手，教皇侍卫见西泽尔靠近立刻举起火枪，教皇抬起手，侍卫们放下枪，悄无声息的退开一步。

西泽尔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踏上台阶更接近教皇，隔着红酒看墙壁上的雕刻，“教皇举办的假面舞会，难得一见啊。难怪来的人那么多。”

“这种奢靡的舞会，不知又会促成多少罪恶，”西泽尔眯眯眼，“父亲大人该不会是别有用心吧？要我说妹妹体质那么差容易晕倒，根本就受不了这里的吵闹，让她先退场如何？”

教皇并不答话，只是端着空酒杯，入神的盯着舞池中央那个娇小的身影。

他的珍宝正在旋转，鲜红色的镶银面具闪耀着辉光，阳光一样鲜亮的米黄色礼裙翻飞，露出雪白的胸脯。阿黛尔苍白的脸色被映的好了一些，她和其她女客一样，旋转在舞池里，逼着自己尽力去握住那些或油腻或干枯却不安分的手。

阿黛尔的汗水顺着后颈滑下，缓慢的濡透了后背。她必须坚持，她要为哥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既然哥哥说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哥哥可以少受很多苦，那么自己受的苦再多一些也不可惜。

又换了一支曲子，池内人旋转，交换舞伴。刚才那位似乎恋恋不舍攥着不丢，阿黛尔一点一点把手抽出来闭上眼睛把手伸给下一位。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阿黛尔一愣，睁开眼睛，一个带着纯金面具的男人硬是把那个本来应该和阿黛尔跳舞的贵族挤到了一边，那个贵族本来略带怒气，那个男人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面色猛地一变，立刻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阿黛尔看着，只觉得好笑。

“我的公主。”那个男人牵起阿黛尔的手，怪声怪气地说。阿黛尔浑身一颤，竟然近距离看才能看出那个男人有多苍老，她的手隔着手套被那个男人握住，却不由自主想挣脱，她的手心沁出密密的一层细汗。

一曲终了，有十几秒的更换舞伴的时间，阿黛尔连忙想挣脱，那个男人却搂紧了阿黛尔纤细的腰，伸手去摘她的面具。

“亲爱的，你如那阳光一般照入我的生命，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只愿呼吸有你在的空气……”

阿黛尔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盯上她的都是些死老头啊！

“我的哥哥在旁边。”她轻声说，“他是十字军副统帅，随时带着枪，我只要喊他一声，他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阿黛尔?博尔吉亚，教皇的女儿……”男人更盯紧了她，舔舔嘴唇，像是贪婪的饿狼看到了鲜嫩的羊羔。

阿黛尔蓝的透亮的瞳子透过面具盯着他，浸着浓浓的厌恶。

“难道你不知道今天绝大部分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迎娶你的么，我的公主殿下。”阿黛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就知道今天晚上不会那么顺利地……过去的。

西泽尔坐在教皇旁边，枪掏出来在桌上放着，桌下手攥成拳微微颤抖，却依旧一脸平静。教皇淡淡的说，“你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我总得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您眼中的好，就是拥有金钱权力么？为什么不让她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西泽尔将脸偏过去，视线尽量远离舞池中摆动的人群，那些人让他感到闹心。

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外交，只要力量足够强大，那些国必会俯首称臣，不服的……就毁灭。

“所爱的人？”教皇看似在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犀利的目光却直直的扎在西泽尔身上。

舞池中央突然骚动起来，人们纷纷停下看着那个方向，拉着伴奏的乐团也停下了，茫然四顾。西泽尔扭过头，一眼就看见那道明媚犹如夜莺的身影站在视线中央，高高扬着手，面具脱落在地，她的舞伴在离她几步处捂着脸。

“怎么？打了他么？”西泽尔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本能的拿起枪想过去。贵族们脾气怪的有的是，难保那垃圾不会恼羞成怒对阿黛尔做出什么样的事。

教皇却按住了西泽尔的手。突出的指节如同生铁般坚硬，西泽尔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视线无意扫过了那个男人领口上的金质徽章……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个男人一早就到了教皇堡，带着他的礼物和身份进入了教皇的会客厅，当时他饿狼般狡黠的眼神只是扫了西泽尔一眼。

西泽尔猛的扭头，对上教皇深邃若水的眼神。

那个男人并没对阿黛尔再做什么，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向教皇，那些守卫甚至没有动，看来教皇早已经交代过。那个男人慢慢地走到西泽尔旁边，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教皇，深深地鞠了一躬：“教皇大人。”

他抬起头，话语无比清晰，“我是高黎国国王伊利诺伊，前来向您珍宝一样的女儿阿黛尔?博尔吉亚提亲。”

一瞬间，整个大厅寂静了下来。他的话很出乎他们意料。

西泽尔知道高黎国的富有和权势之大，他瞪大眼睛看着教皇甚至没有再问任何问题，缓慢的点了点头。

早就谈好了的吧！

大厅里开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最后竟所有人都在鼓掌，尽管他们之中不少也觊觎阿黛尔公主，但教皇新女婿的强大让他们不得不祝福这桩丑陋的婚姻。

可悲的……人们啊。

西泽尔下意识抓起枪就要扣动扳机，守卫们如鬼魅般立刻扑了上来制住西泽尔，将他拖离大厅。西泽尔奋力挣扎，他被拖过阿黛尔身边，他看见阿黛尔更加苍白的脸色和泪水。

大厅里一片欢腾，所有人都挤上去祝贺，他和妹妹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离妹妹越来越远，他知道自己错了，不是拥有力量就可以保护心爱的人，他需要拥有的，是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

漆黑的牢门重重关上了。

西泽尔在里面呆了两个月，出来后婚礼早已举行过去。

西泽尔继续当他的十字军副统帅，而阿黛尔在他国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像是命中注定，博尔吉亚家的孩子只是用来为教皇国效忠的工具，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有啊。

陈年的记忆敲打他的颅腔，西泽尔忽然醒来，大汗淋漓。这些日子他连睡觉都穿着战甲，四处征战，只为了麻木心中那仅有的一块柔软的地方。舍不得丢弃就只能让它来折磨自己。

“阿……黛尔？”西泽尔注意到床边模糊的人影，愣了一下，以他的警觉心，应该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的靠近他。但那个影子是那样的熟悉，狂喜一瞬间涌出，让他无暇去思考任何别的问题。

他翻身跳下来，阿黛尔仍没有动。西泽尔狠狠的抱住阿黛尔，使劲的呼吸她身上熟悉的香气。去感觉那熟悉的……温度……

阿黛尔浑身冰冷。

“妹妹？”西泽尔慢慢松开手，退后一步，手扶在阿黛尔冰凉的肩头上，小心翼翼的看着阿黛尔冰一样纯净的眼睛。

“阿黛尔？”恐怖在心底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