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卡伯利亚德

海风吹得卡伯利亚德遮帽呼呼作响。

他正靠在船沿边上，什么也不想。霍尔克已经好几天没出过房门了，因此卡伯这几天也没能好好闲着。在船上，他是霍尔克的“父亲”，他每顿都会将食物和水亲手送到霍尔克手上。

耳边又传来拉尔夫船长的咒骂声，他正为这次出海损失掉两名水手感到气愤。

“妈的，那就是两个混蛋！刚出海就给老子逃跑了，这笔账找谁算？找你算？看着我干什么？滚去干活，我可不在乎再少你一个！”拉尔夫船长对一名正拉桅杆的船员吼道。“希望他们死在海兽嘴里！”

死是死透彻了，被没被海兽吃可就不知道了。卡伯心想起那天晚上他将尸体推下海后连海水都被染得一片血红的样子，可几秒钟之后就被翻腾的浪涛冲散了。

这时，卡伯与拉尔夫船长的目光短暂地交接，很快他就把眼睛挪开了。躲在兜帽下，拉尔夫船长并不知情，仍走上前来热情地与卡伯打招呼。

“大人！瞧瞧今天的好天气。”拉尔夫的腰弯的更低了。

“拉尔夫船长，我们还有多久到卡利姆多？”比起谈谈家常，卡伯最关心的就是何时他才能终止这段旅程，到达他向往的新大陆去。

“不出意外的话，大人，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您看，望远镜里已经可以看到大陆的影子了。”拉尔夫咧着嘴，朝卡伯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大人每天都问这个问题，想必是赶时间，我叫手下们卯足劲，快点开！”

卡伯朝拉尔夫摆了摆手，他并不适应这种高高在上享受专权的感觉。而且，他已受够了这张趋炎附势的贪婪嘴脸。“不必如此，拉尔夫船长，我可不想招你手下憎恨。”

“谁敢恨！为我办事，我可是给了工钱的！”船长急忙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说了起来。“我这船上的手下，都是经历过风雨的，赶时加点这种事可是家常便饭。只是那两个该死的新兵！一个叫科林，一个叫泰凯斯还是他妈的什么东西，两个混蛋跟我玩失踪，不能为大人您服务，是他们的损失……”

拉尔夫船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卡伯见他又将话题扯到了那两个船员身上，便在一旁默不作声。过了会，拉尔夫船长见卡伯不说话，才反应过来安静了下来。

“大人不爱听这些！我这该死的嘴！就是管不住，那我先告辞了！”

摆脱掉烦人的船长，卡伯又独自望着远方，望着卡利姆多所在的那个方向。

海上的天气变化无常，经常说变就变。突然，一阵乌云从天边飘来，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一声巨雷响彻天空，随之而来的是朝卡伯迎面涌来的狂风。

“给我把桅杆降下来！”

拉尔夫船长反应很快，身手矫健地来到船舵旁，一膀子甩开原本掌舵的一个水手。卡伯差点没站住脚，他看见船员一个个神情慌张，在拉尔夫船长紧张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地操作着。这时，那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躲不掉我的。卡伯平静的心骤然跳了起来。自从出海以来，这声音就时常出现。

卡伯开始头晕起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快要从自己脑颅中爆发出来。

他扶住身旁用来固定桅杆的绳索，四处望去。他发现所有的人仍在全力应付即将到来的风暴，似乎听到这个声音的人只有他一个。

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找不到我的。

雷鸣般的声音再次贯入卡伯的脑袋里，这一次声音的力量比上一次还要强，震得卡伯没有力气扶住绳索，倒在了地上。他感觉到狂风在他脸上肆虐，兜帽已经被吹得掀了起来。好在船上的人无暇顾及他，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况且风实在是太大了，正常人已经很难睁开眼睛。

他看见拉尔夫船长疯狂地挥舞双手，嘴里大声地指挥着，但内容已经被风吞噬得听不清了。

杀了他。

那个声音从遥远的天空上传来。

杀了他！

卡伯突然觉得头不痛了，他感觉自己在狂风中站了起来，体内的魔法能量已经蠢蠢欲动，随时要迸发出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但他的意识却紧紧地限制着他的手。他知道，这只手如果抬起来，即使没有法杖的支持，也能释放出可怕的魔法带走无数人的生命。

甲板上，船员们正疯狂地来回穿梭，执行船长下达的命令。卡伯从远处一步一步朝拉尔夫船长靠近。他的姿势很奇怪，双手不自然的垂在两侧，迈着生硬的步伐，像是被人控制的牵线木偶。

无畏的——反抗。沉重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向卡伯袭来，他感觉有一股力量正剥夺他身体的控制权。他已经无法抵抗那股力量，双手缓缓地抬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舵前脆弱的人类船长。莫名的憎意在心中燃烧，卡伯看着眼前那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蔑视。

“拉尔夫船长！礁石！十一点钟方向！”一名水手大声呼喊。

“老子看见了！用不着你提醒！蠢蛋！”甲板上传来一声粗暴的回答。拉尔夫船长将舵一盘打到底，然后心里默念上帝保佑。

突然，卡伯感觉身体一倾，失去了重心向左倒去，船上同时传来一阵惊呼和倒地的声音。那股力量忽然消失了。卡伯紧忙抓起兜帽，盖住自己的脸，仍没从那恐怖的声音中缓过神来。

风逐渐弱了下来，乌云掠过，天空中透出一阵光亮来。卡伯抬头看见船员们惊魂未定的表情。

甲板上率先传来船长兴奋的叫喊声，之后，回过神来的船员们也加入了进来。声音越来越大，每个人脸上的惊恐也逐渐融化成笑容，他们振臂为站在船舵旁的人欢呼。

正当船员们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庆祝的时候，只有卡伯悄悄地走出了人群。他的心很沉重，他不知他的感觉是迷茫，还是害怕。

回到房间，卡伯看见霍尔克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发抖。无心问及的卡伯径直走向自己的床边躺了下来。

过了一阵，卡伯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他翻身在床上坐起，发现霍尔克正盯着他看。

“你害怕风暴吗？”小女孩几天下来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霍尔克，我碰上了比风暴更可怕的东西。”卡伯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

“我还是要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给我送水送饭。”霍尔克脸朝向一边，淡淡地说道。

“你死了会给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卡伯冷冷地回答，他几天下来对霍尔克的悉心照顾不过是担心这个小孩如果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会引来怀疑，到时候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我可不管你的死活。”

小孩听了后并没有表情，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不会杀我，不然那天晚上你也不会来救我，你大可以把我跟那两个混蛋一起杀了，这样谁也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了。”

卡伯惊讶于小女孩的直言不讳，但却没有再多讲什么。他下了床，走到房间另一个角落里，拿起自己用布盖住的法杖，隔着布出神地望着它。

过了好久，卡伯才用嘶哑的声音对霍尔克说：“过去我不杀你，可现在……”

卡伯利亚德突然停顿了一下。

“现在，可由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