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威德 · 格洛斯特

威德从赛尔特王子的巡游归来时，两眼已经快要困得睁不开了。要不是他跳下马的那一瞬间，自己的腰痛得差点断开，他倒在地上就能睡着。回到寝宫，格洛斯特公爵连衣服都没脱，倒头朝床上扑去。

参加巡游实在是太无聊了，他只需骑着马，跟在莱恩国王与赛尔特王子和瓦里安王子身后，一路上听国王讲述历代祖先的丰功伟绩，讲述如今的暴风城的繁荣、军队的有素、科技的发达和老百姓的安居乐业。

国王身边的萨克森·马尔博罗公爵也不时露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虚伪笑容，为国王所说增添色彩。

就连自己身旁块头跟屁股下的坐骑一般大小的约克·斯宾瑟公爵，都时不时地炫耀一下自己在战场上为国王效命的英勇。

在威德左手与他并肩骑行的，是万千女性都为之倾倒的兰开斯特·汉诺威公爵，他比国王还忙，面露春光，向疯狂的人群中投来的爱慕之情挥手致谢。

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呆瓜。威德心里想。

与他们相比，威德那平日里机灵的脑袋瓜，在这种场合下，似乎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他只得用肌肉勉强挤出一点微笑，一言不发，时不时地拨弄他稀松的胡须以缓解尴尬。

他敢保证，赛尔特王子并不对国王所说的事情感兴趣，他愿意出一百斤黄金跟人打赌，赛尔特王子只在经过沉睡花园时赞美了一番美丽的风景，在路经魔法区时为魔法师们表演的各系魔法而惊叹，其他时候都在打哈欠。

幸好没有去那臭气熏天的铁匠区，威德在心里想着，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铁匠街上那一排排冒着浓烟的铁匠铺，一堆光着膀子，一记记重重地敲打着刀剑的铁匠们，正冷眼望着他。

突然，他看见索德出现在人群中，跟那群铁匠一样，光着上身，双手被染得黢黑，头发凌乱地看着他，对他吼着：

“父亲。”

威德猛然从梦中醒来，发现索德正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晚宴的时间到了，陛下邀您入席。”

威德花了好一阵子才晃过神来，起身走下床，期间他的儿子并没有看他。

“好了，知道了，下去吧。真他妈不是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你这张让人厌恶的脸！我那些该死的下人们呢？”威德对儿子就像对待下人一般不客气。

此时的索德，早已背对着父亲，准备离去。

“那我在外面等您，莱恩国王可没我这耐心。”索德没好气的说道。

威德还没说话，就听见儿子关门的声音。

“多谢你的好心，下地狱去吧。”他咒骂地嘀咕道。

随后，他从衣架上捡下几件衣服，换上了一件色彩亮丽的礼服，穿上一双黑色的高筒皮靴，腰间系着一条象征格洛斯特家族的银龙标识腰带，匆匆离去。

那是格洛斯特公爵每当盛大场合都会换上的一套衣服，他知道门外的索德肯定并不打算换衣服，而就着刚才那身灰黑色的铠甲参加晚宴，想到这，威德不免心里又烦躁起来。

出门，索德正背对着他，眺望窗外。听见父亲出门的声音，他也并没有回头，只在父亲一声不吭地开始下楼梯时，他才转身大步跟在父亲后面。

暴风城大厅的巨大石门应声缓慢地打开，格洛斯特父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威德·格洛斯特公爵满有一副贵族世家领头人的样子，一身清朗耀眼的白色礼服身躯下，迈着大方而不失礼节的步伐。

而身旁的索德·格洛斯特，则像极了公爵身旁的护卫，结实的身材紧靠在父亲身边，豪放的步伐展示出过人的战斗技巧。

“格洛斯特家族，威德·格洛斯特公爵与他的长子索德·格洛斯特伯爵！”门旁负责通报的士兵，大声地说出他们的名字。

众人向他们投来目光，威德公爵从容地笑着，悄声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身旁的索德跟着就坐。还有许多位置仍是空的，看来他们来的并不算太晚。

“马尔博罗家族，萨克森·马尔博罗公爵和他的夫人！长子威廉·马尔博罗伯爵，次子布琅·马尔博罗公子，长女爱莎·马尔博罗小姐！”

大门处传来嘉宾的欢呼。马尔博罗家族在王宫内很受欢迎，不仅因为他们掌管王宫国库的大部分钱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天生就长得好看，受人追捧。

只有这一头的威德父子，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看着马尔博罗一家子装模作样的形态，加上故作扭捏的姿势，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

萨克森公爵和他的夫人优雅地在格洛斯特父子对面坐下。四人相互对视，露出勉强的笑容。

赴宴的嘉宾陆续到来，几乎整个暴风城的王家贵族全部到场，还有许多随赛尔特王子一同过来的骑士与贵族们，他们要么精通武术，要么善于魔法，有的从事珠宝买卖，也有的与华丽的丝绸布料打交道。

最后，国王和王后带着他们年幼的王子瓦里安，伴着赛尔特王子和公主在最高的那张桌子上坐下。在国王大声宣布完赞美之词后，晚宴正式开始。

晚宴进展很顺利，桌子上的大餐也令人垂涎三尺，菜肴一道道地送上端下，有浓稠的大麦鹿肉汤、洒上坚果碎片的凉拌甜菜、菠菜和李子沙拉、还有蜂蜜大蒜煮蜗牛、包在黏土里的烤鳟鱼，格洛斯特公爵身旁就坐的正是约克公爵，每一道菜端上来，他便粗鲁地伸手大口吃着，之后还上了鸽肉馅饼、柠檬蛋糕、散发肉桂香的烤苹果。整个晚宴最受欢迎的，就数那几只皮肉烤的外焦里嫩的野山猪了，连威德都忍不住伸手多吃了几块。

“这全都多亏了咱们的西蒙·温德斯公爵今天捕猎满载而归！”身旁，一位骑士高声地说道。晚宴瞬间又掀起一阵喧闹，大家纷纷为满脸红光的西蒙公爵敬酒。

整场晚宴持续近两个时辰，接近尾声时，威德抬起头，看见国王已满脸通红，兴高采烈地跟几位大臣和赛尔特王子耍酒疯。身旁的约克·斯宾瑟公爵不知何时，也已趴在了座位上，俨然一座巨山横在他面前，另一旁的索德也不知去向何处。

威德发现，一些座位上的人已经离去，大概是某些贵族夫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回宫了。另一些人，则起身与自己的友好家族散落在大厅各处聊着天。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国王有危险。”

突然，威德感觉自己脊椎发凉，眼珠条件反射般飞速地转着，他望向高桌，国王正别扭地扭动身体，嘴里大声地哼唱歌曲，脸涨得通红，并无危险可言。威德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去瞧在他耳边说话的人。可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所有的人就像威德才醒来时那样，各自开心地饮着酒，聊着天。

这时，从高桌上传来赛尔特公主和其他几位贵族夫人的尖叫声，威德猛然转头，发现赛尔特王子正单手捂住肚子，金黄的丝衣从里由外逐渐变红，面前站着两名手持铜质匕首的人。

威德瞬间醉意全无，好在索德的长剑并没带走，他从桌子下抄起佩剑，一脚跨上餐桌，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朝国王跑了去。

临近桌边时，他用尽浑身力气，奋力一跳，双手紧握的长剑直劈其中一人后脑勺。王后抱起王子躲开至一旁。

顿时，鲜血飞溅，一股血腥味在大厅里蔓延开来，大厅内爆发出女人们惊恐的尖叫声。另一人发现后，迅速转过身，瞄准威德心脏刺去。

威德想侧身躲过，没想大剑卡在前一人的脑袋里，阻碍了他的移动，没来得及躲闪，匕首径直刺进他的左肩。

此时，站在高桌上的莱恩国王终于回过神来，微胖的身体出奇地矫健，只见他双腿向下一滑，便侧身跳到地面上，强劲有力的一击，将那人匕首打落。

“威德！”耳边传来国王大声的呼喊。

威德见状，忙撒手甩掉卡住的大剑，接住还未落地的匕首，反手一刀从斜下方刺中敌人的心脏。那人挣扎了几下，停止了呼吸。

威德的左肩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在他一袭洁白的礼服映衬下，仿佛一朵红玫瑰盛开在白玫瑰花群中。

威德喘着大气，顾不上嘴边流下的唾液，此时的他尽显老态，没有了以往的盛气。

另一旁，赛尔特王子受伤更加严重，在公主的搀扶下，躺在地上。一切发生的太快，过道两边的守卫此刻才姗姗来迟，他们小心地抬走赛尔特王子，将他送去疗伤。

国王正扶着虚弱的威德公爵。这时，过来另外几位守卫，将威德公爵也送走。

深夜，索德安排好赛尔特王子的守卫事项后，气喘吁吁地冲进凯尔文师傅的房间，发现自己的父亲正躺在床上。床边站着心事重重的国王。他逐渐走近，才听清楚两人谈话。

“定是那群东部的兽人杂种！还有他们那卑劣的巫术！想让联盟内讧，才会……”国王话只说到一半。

“陛下。他们的目标也许不是赛尔特王子。”说完，威德咳嗽了两声。

莱恩国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他们的目标恐怕是您，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