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利亚姆

暮色才悄悄地从天边降下来，利亚姆就开始想念起那一对性格迥然的姐妹来。

跟她们道别后，两位森林的守护者便动身离开了达纳苏斯。有在她们时，利亚姆觉得一切都不陌生，而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留在这里。望着窗外逐渐开始活动起来的暗夜精灵，利亚姆突然生出一股寂寞来。

自己到底能否融入这座城市，融入眼前这群熟悉却又有点不同的族群当中？

利亚姆越想，脑子里涌出来的问题就越多。

我到底身处何时，身处何方？

他的记忆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他，但那声音太模糊，利亚姆无法分辨，他仍认为是自己的大脑受到创伤所带来的影响。

艾露恩之光从月神殿上方渐渐升起，熙熙攘攘的精灵人群们纷纷朝那个方向而去。

利亚姆绕过蜿蜒的树枝楼梯，随着人群走去。

接近月神殿，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被点亮，发出幽幽的蓝光。艾露恩的光芒将月神殿周围照的通亮，虔诚的暗夜精灵们合着双手，祈祷着月亮女神给予他们希望和庇佑，沐浴在耀眼的白光下。

远远望去，泰兰德正站在月神殿二楼的露天望台上，闭着双眼，双手向天，口中念着古老的精灵语，请求着艾露恩之光照射达纳苏斯的居民们。此时的月神殿并不允许进入，靠近的人群都被一圈卫兵给拦住。月神殿大门的两边以及泰兰德身边，也都是卫兵的身影。

拥挤的人群中，几队巡逻兵有序地穿梭着。

这时，利亚姆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

“什么人！”

利亚姆转身发现，是一队巡逻兵，走在最前面的明显是他们当中领头的一个。他的声音果断而有力。

“你不像是达纳苏斯的人，来月神殿有什么企图？”领头者身穿深绿色的轻型盔甲，虽然离得较远，但仍在艾露恩的光芒下闪闪发亮。一头紫色的长发在后脑梳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头发下是一双凹陷的墨绿色双眼和一个突出的高鼻梁。

利亚姆发现来者单手正摸着斜放在腰间的单边弧形半月状锋利刺刀，利亚姆知道那是猎手们最常用的武器——月刃。只是，这个人的那把看上去更大，也更为锋利。刀尖的边缘，还开有无数锯齿状的小缝，刀柄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刻有一个古老的红色图案，像是某种利亚姆看不懂的文字。

看来来者并不友善。

“也许您误会了，大人。我是——”

还没等利亚姆说完，哨兵已经来到他身边，一只手朝利亚姆伸了过来。

利亚姆感到肩膀施来的压力，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暗夜精灵扣押犯人时，首要之举便是控制敌人的肩膀。

或许是出于本能，利亚姆巧妙地将手弹开，向后退了一步。

见到利亚姆如此反应，哨兵头领立马朝身后的部下们发号施令，

“抓住他！”

身后的卫兵像上了发条般向利亚姆冲来。动静惊扰了近处祷告的居民，大家纷纷回头，想弄明白发生了何事。

利亚姆转身拨开拥挤的人群，朝月神殿的方向跑去。

“别让他靠近月神殿！”哨兵头领的月刃已经举在胸口，但人实在太多了，他无法准确地将其扔在利亚姆身上，还会误伤周围仍在祷告的群众。

利亚姆所到的地方便会惹来一阵惊呼，身后追逐的哨兵更是带来祷告群众的咒骂。

人群中的动静已经惊扰到了站在月神殿周围的卫兵，他们看清仓皇逃窜的利亚姆，用手指轻轻地施了个魔法，利亚姆的双脚便由一束绿色的光禁锢了起来。

又来这一套？利亚姆轻车熟路地抬起双手，口中念出熟悉的咒语，绿色的锁链便消失了。

站起身，利亚姆朝月神殿二楼的泰兰德望去。女祭司也察觉到人群中嘈乱，很快便在人群中锁定了利亚姆，瞪大眼睛看着他。

“祭司大人！祭司大——”

还没等说完，身后赶来的哨兵再次将利亚姆扑倒在地，哨兵头领紧接着从人群中露出面孔。

“月溪队长，你能解释清楚吗？”泰兰德望着被压在地上的利亚姆，在高处大声地询问哨兵队长。

“祭司大人，此人来路不明，妄图扰乱月神殿秩序！”一袭绿甲的埃德蒙队长将月刃收了回去，朝泰兰德作了个手势，表示歉意。

“你可知道这打乱了艾露恩的指引？”月神殿上的祭司语气中凝聚着坚决和威严，瘦小的身体里迸发出的言语带着使人矗立的威严。

“将他先行押下去！”泰兰德似乎并不想听利亚姆的辩解。

“是！祭司大人。”

利亚姆不再反抗。他在这唯一认识的人只有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祭司，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命令自己的手下将他带走。

几名哨兵用月刃押着利亚姆，离吵闹的人群越来越远，埃德蒙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失去了艾露恩光芒照射的达纳苏斯，瞬间暗了下来，只有路旁零星的路灯，为他们前行的道路闪着一丝光。

他们一直走到一颗大树地下的牢房才停了下来。女祭司的当众责骂让这位哨兵头领十分窝火，他一路大声地叫骂着。利亚姆被关进了一间屋子，随后一群人便离去了。

屋子的构造很奇特，用来当房门的是一片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利亚姆想要施展魔法，却被一股力量限制住了。他明白暗夜精灵牢房的原理，于是放弃了再次尝试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房外走廊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祭司大人，请让我陪同您一起前往。”

“无需如此，埃德蒙，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我能处理。”泰兰德的声音缓缓飘了进来。

随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优美的身影出现在利亚姆面前。

“你叫利亚姆。”泰兰德的语气少了跟虔诚的精灵们说话时的仁慈和善良感。

“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女祭司嘴中吐出冰冷的质疑。

“祭司大人，我只是——”

“不要叫我祭司大人，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们此前并没有见过面，不是吗？”泰兰德打断了利亚姆的话，转而将锋利的问题如雨点般朝他打去。

“你还知道我什么？”

利亚姆知道女祭司已经完全误解了他，甚至将他当做敌人来看待。这趟浑水也许洗不清了，尤其是现在连他自己也无法清楚地向她解释。

利亚姆保持沉默。

“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吗，明天塞纳里奥议会的人会带你接受审判，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女祭司说话的语气，早已如同对待犯人的语气。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去。

难道她已经把我当成敌人了吗？

利亚姆心想，他不知道塞纳里奥议会是什么，但他听到审判一词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他挪动了身体，希望改变祭司的想法。

“我……塞纳留斯他——”

“半人半神的塞纳留斯叫我等你，可没叫我信任你。”泰兰德停住了脚步，对利亚姆说。

“在我弄清楚你的身份来历和目的之前，请你给我更多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祭司大人，我只想在城里转悠，我看见您为您的子民们祈祷艾露恩之力。谁知还没走到，就被您的手下给制服了。”利亚姆尽量表现得真挚，不过他说的也并无假话。

“你被扑倒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城里转悠。”谁知泰兰德并不相信利亚姆所说，反而令她更加气恼。“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的埃德蒙队长？”

“他们不由分说便向我出手，祭司大人。我只是……”

“只是什么？”泰兰德的语气令利亚姆无言，他确实是因为反抗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使用的像是……德鲁伊的魔法。”泰兰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回来，隔着藤蔓朝利亚姆问道，“玛法里奥他……但好像又不一样。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精灵？”

“从我来的地方，祭司大人。我并无恶意，请相信我。我只是现在连我自己也无法清楚的告诉你。”利亚姆近乎绝望地说道。他不想明日被那所谓的议会审判，他知道那将意味着地狱般的痛苦。

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了过来。

“泰兰德大人，”来者正是埃德蒙，他的头上戴了个更像是面具般的头盔，只遮住了双眼以下到嘴巴的部分，“我想你最好出去看看！”

来者神情慌张，语气里容不得半点迟疑。

女祭司见状，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埃德蒙？”

“他们发现了地……地狱兽。”

“地狱兽？”利亚姆不可思议地说道，“祭司大人……”

“看来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了！”泰兰德干脆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牢房里。

泰兰德宁愿自己耳朵出了差错听错了话，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煞有其事的哨兵队长。随后两人疾行离开。利亚姆想再说话，只看见两个越跑越远的背影。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泰兰德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将自己看作这一切的根源。那一刻，他觉得在泰兰德的眼里，自己可能跟那些恶魔一般，同样令人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