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凯尔文爵士

暴风城初晨的风，带着一丝淡淡的草香，凯尔文爵士每天早晨都会打开窗户，好让屋里透透气。虽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但是他的脑子却仍旧灵活。穿好衣物，挂上他那条象征知识的硕大项链，凯尔文爵士便哼着小调，朝宫里大厅走去。

凯尔文爵士住在离王宫不远处的学士塔里，高高的塔尖在满是城墙石垣的城堡里，显得格外显眼。只要是不出意外，每一位来暴风城拜访的贵客，在见完国王之后，都要同凯尔文爵士见上一面。有时，这位老学者身体有恙，便会看见一大队人马，爬过蜿蜒的层层高塔，来到凯尔文爵士的寝宫里，当面拜访他。

每到这个时候，这位睿智的老者总会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学者罢了，无非也就是年事已高，但不至于受得这么大的待遇，可国王非要执着于此，他认为，凯尔文爵士代表了这个国家最高的智慧，是城内文化风气的领头人。

就连爵士这个称号，也是国王硬赏赐给他的。凯尔文爵士不会打仗，也不懂刀剑，更谈不上战场上的丰功伟绩，徒有的只是这个名号而已，好让他在王宫里有足够的权力和地位。比起他在舞刀弄剑上的一窍不通，凯尔文对自己渊博的学识可是毫不谦虚，几乎每一位宫里的侯爵贵族，都受过他的教导。比起爵士，宫里的人们更喜欢喊他凯尔文师傅。

走下尖塔，穿过幽静的庭院，不知道是谁家的管家侍女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他走过一条两侧都是树和雕像的通道，笔直地朝前方一扇高大的石门走去。雕像露出各色的神情注视着他，这些都是历代伟大的国王和学士们。凯尔文心想，也许自己离站在他们身旁的日子也不远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那扇巨大的石门前，两个身穿铠甲的守卫，正站在两边。见到来者是凯尔文，他们恭敬地朝他鞠躬，然后推开身后的巨门。凯尔文爵士面带微笑地回礼，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半拱形石门正上方，那头正咆哮着的石狮子，大步迈入。

大厅里，已经稀稀落落地坐了好几个人。凯尔文一眼望去，只看见这长达三四十米足够容纳一百多人同时进餐的桌子尽头，一位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

“凯尔文师傅，一如既往的早啊。”那中年男子发现了凯尔文爵士的到来，眼睛一路目送他到座位上坐下。

“陛下。”凯尔文爵士恭敬的低了低头，一旁的侍女立马递上刀叉，端上来一盘奶酪、一杯新鲜的牛奶，还有一篮当地特产的蓝莓果和些许葡萄。

“威德那家伙！又迟到！”莱恩国王把手上的杯子敲的砰砰响。

“昨晚肯定跟他老婆累得够呛！“国王右手边就坐的约克·斯宾瑟公爵呲牙裂嘴地说道。斯宾瑟家族向来是国王最忠诚的部下，每一代子孙都精通武艺、骁勇善战，因此做起事来大手大脚，如同其样貌一般不修边幅，说起话来也如同在战场上厮杀一般利落潇洒、不加修饰。斯宾瑟公爵身穿一袭亮银色的盔甲，肩膀的部位特别凸起，好像能刺穿旁人的心脏，凸起部位的顶部，各印着一只代表暴风城皇室的咆哮老虎，跟大厅石门上的那只一模一样。与国王比起来，斯宾瑟公爵简直就是个巨人，硕大的体型如同让人感觉靠着坚硬的铁墙一般，给人无比的安全感。黄褐色的短发随意地附着在头上，一双深蓝色的瞳孔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上的烤鸡，一道豌豆宽的伤疤从鼻梁的这一头横跨去另一头。

“不知约克大人所说的老婆，是指哪一个老婆呢？背后里说人坏话，小心被我们伟大的格洛斯特公爵在他的记仇本上添上一笔哦。”坐在凯尔文身边的萨克森·马尔博罗公爵没好气地说道。这位大人生的棱角分明、眉目俊朗，身着一身淡黄色丝质长衣，两根深黄色的丝带交叉围绕在胸前那生灵活现的老虎身旁，一条镶着玛瑙的腰带拴在腰间，貂皮长靴内环整齐地压着黑色的裤腿，显得十分清爽干练。金色的长发直达肩膀，两撮特意梳理的头发从那双碧绿的眼睛旁垂下。他正优雅地举起酒杯，品尝着甘甜的葡萄酒。

马尔博罗家族是王宫里最大的家族之一，与威德的格洛斯特家族有世仇，两个家族已经明争暗斗几十年，仍没有消停的意思。两个家族如同杀父仇人一般憎恶彼此。国王们为了保证自己国库和兵力的充沛，数世纪以来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进来的正是国王口中念念有词的威德。威德·格洛斯特公爵正是索德的父亲。与身材魁梧、说话粗鲁的儿子索德伯爵相比，格洛斯特公爵显得瘦小许多，走起路来文质彬彬，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王室正派的风范。他戴着深蓝色的轻战甲，显得既没有斯宾瑟公爵那样笨重，也不如马尔博罗公爵那番优雅，一双穿着黑色皮质甲裤的双腿不紧不慢地迈着有力的步伐，一双镀金边的战靴与地面摩擦发出钢铁般碰撞的声音。

“陛下，”威德·格洛斯特公爵恭敬地朝国王点了点头，然后朝坐在身旁的贵族们挨个打招呼，“约克·斯宾瑟公爵，萨克森·马尔博罗公爵，凯尔文·费尔恰德师傅。”

凯尔文楞了一下，因为很少有人提及他的姓氏，那并不是令人感到荣耀的贵族姓氏。

“好了，好了，快坐下。”国王命令道，一旁的侍女开始为威德公爵奉上早餐，“人大概什么时候到？“

见国王开始谈正事了，凯尔文知道该来的人已经到齐，加上他一共五个。他看向空荡荡的属于兰开斯特·汉诺威公爵和西蒙·温德斯公爵的位置，不禁好奇这样重要的场合，怎会没有到场。

“兰开斯特前去迎接赛尔特王子和他的公主了，西蒙嘛，那个家伙非要固执地亲自去捕获今晚宴席上的野兽。这些事直接交给手下去做不就行了吗！“莱恩国王瞥见凯尔文眼中的疑虑，率先说道。

如此一来也合理，凯尔文心中思索到。汉诺威家族是整个暴风城的学士世家，家族内各个成员尤其是兰开斯特·汉诺威公爵年少有为，还长得一副好模样，谈吐举止高雅又不失礼节，令不少女性都为之倾心。而西蒙·温德斯则跟自己一样，并非出生于贵族世家，刚来时不过去预备兵营一个小小的营长，如今已然掌控暴风城旗下所有的中远距离作战部队，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外出打猎。

“陛下，兰开斯特公爵报信回来说，他与赛尔特王子一行人刚路过闪金镇，正在镇上歇脚，大约一个时辰后到达。“

“娇生惯养的斯文王子，娇气！这么点路还要休息，还骑着马！“一旁大口吃着鸡肉的约克公爵说道。

“约克，我希望你当着赛尔特王子的面可不得如此无礼。“国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具体巡游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威德？”国王看向一旁正嚼着面包的威德。

“陛下，我们由王国大道进入，从左边圣殿堂开始，让赛尔特王子看看咱们伟大的祖先们的丰功伟绩，然后依路走个圆圈，中途经过集市、炼金区、猎场、码头、魔法区、作战指挥部、城墙、老城区、教堂，最后经过监狱回到国王大厅。”

国王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一旁，萨克森·马尔博罗公爵开口道：“我亲爱的威德·格洛斯特公爵，您难道不想给赛尔特王子展示一下我们精良的作战装备吗？”

威德听出萨克森话中带刺，冷眼还击道：“陛下，我认为，铁匠区鱼龙混杂，那里大都是光着身子，冒着臭汗的铁匠，带王子和公主巡游去那种地方……有失雅兴。要展示精良的作战装备，到我骑士团内部去参观也不是不可。”

“但是，您可别忘了，您风度翩翩的公子可还在那里，检视装备呢。”萨克森故意提高了语调，说出风度翩翩这个词时，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身旁的威德立马扔下手上吃了一半的面包，站了起来，怒眼瞪着桌子对面的萨克森·马尔博罗公爵。

“瞧瞧，我赞美您家公子呢，您还生气了。”萨克森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口葡萄酒，想要再说点什么。

凯尔文看见威德的手已经愤怒地缩成了一团，身旁巨人一般的约克公爵嘴里嘀咕着什么，大意是劝威德不要发火。而中间的国王则感到愠怒，责备着萨克森公爵，场面突然混乱起来。

“各位，不妨听在下一言。”凯尔文公爵萎缩瘦小的身体，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周围的贵族们就像被人施了号令一样，瞬间安静了下来，等待老者发言。

“陛下，威德公爵、约克公爵、萨克森公爵，在下以为，去铁匠区实着不是一个好选择，咱们城里有这么多风景秀美的地方，不必要往那火气冲天、恶气满盈的小廊里挤。要是实在不行，在下还可以带他们去老夫寝宫所在的学士塔转转，那里可以一览整个暴风城的景象。”凯尔文师傅对索德也心存顾虑。他的声音平稳温和，使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好了，就如凯尔文师傅所说了。你们呀，都别争了，给我留点安宁。王子一行人来还有一阵子，大家吃完早餐，先各自准备一下。”国王语重心长地说道，长桌旁的贵族们不再有争议，纷纷点头。

只有凯尔文师傅，他的手紧紧地握住颈上象征自己学识地位的项链，仍旧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