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更弦易张

连毛胡子王总监邀请英子到他新租的一居室作客，英子觉得惊奇，这王总监是省城总部官员，又主管全省各市店的运营工作，按道理他应该是住在省城的。

况且每一次他们联系工作，他都说自己在省城。这一次，她才发现，原来这王总监是租房住在北辽市。

房子和预期中的一样狭小，饭厅加客厅总共十二平方米，厨房和卫生间各五平方米，卧室八平方米，加起来最多三十多平方米——并不比自己租住的房子大多少。

装修倒是还算敞亮，多是上一户主人留下的遗产，据说还因此多要了几万元的租金，家具也基本上簇新，虽然多半是淘宝买来的廉价的板材，但觉得说得过去。

卧室贴了墙纸，一种看上去颇有几分高级的暗灰团纹牡丹，室内摆下一米五宽的床，再加上大衣柜，面积就占去了一多半。

一看到床，一种模模糊糊的道德危机感就在八平方米上方弥漫开来，英子想了想，没敢进卧室，快步走到了客厅窗前。

看到英子这样，王总监献殷勤：“我去烧水沏茶，上次随同苗副总去日本给我带来的樱花茶，据说很香。

英子无事可干，遂站在窗前背手作老干部状凝视窗外，就在这时候，火车缓缓的出现在了远处的绿树间。有一种鲜明的蓝天丽日的不真实感，像是她童年期在乡村看到火车驶来一般。

她不禁失声惊呼：你这里有火车，这儿是郊区？

厨房传来回答：“你说什么？”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她想像这水应该是流到菜地里的。

“我老家老房子就通铁路，我爸爸在铁路上班，后来……去世了！”英子看到火车，禁不住回忆起了不堪的往事。

“你说什么？”王总监索性走出厨房，反正面积小，不到三步之遥就来到她的面前，“你爸爸怎么了？”

“去世了。我初二时他就得胃癌去世了。”她不无悲伤的说道。

“噢！”他回应了一声，难以想象的尴尬在近十平方米的客厅里荒烟蔓草般迅速地扩散。那么多话头可接，偏偏专门跑出来问这么一句话！

他不无懊悔地回到了厨房，沏好茶端出来勉强接上了刚才的话头：“这房子属于正服部门开发的廉租房，本来以为很荒凉的，没想到市区有的，这里应有尽有，什么也不缺。”

他端上茶，试探性的往前踏出一小步，这是男女调情的开始吗？她有点儿惊讶，但是却装作没什么事儿，有口无心的“嗯”了一声，

她不觉得非要回答他的每一句话，男人没有说出约会的目的之前，她应该是矜持的，庄重的。

况且，这个王总监在单位是有名的暖男：唠叨、家常、体贴，容易让女人感到安全。不然的话，她今天也不会来了。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英子觉得确实是不知道干什么好，干脆站立起来，往窗外看那列火车。就在这时，她感到一只手拉住了自己。

她这时才知道，男人既然把她约会到自己的家里，早晚是要行动的，即使是暖男也不会坐怀不乱的。

面对他的拉手，她不好意思顺从，又不好意思拒绝。是啊，如果不顺从他，她干嘛要来呢？但是，就这么服服帖帖的顺从，也不是英子的风格。

时间那一刻静止了。或者是一种看似前进的噩梦方式正缓缓后退。英子的反应比自己想象中更大，一声不吭，用力甩开。

好像是甩开某种飞快逼进的那种出鬼的可能。她甚至于想质问他一句话：你今天怎么这么大胆？你想干什么？！

王总监胀红脸，紧拉着她不放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一声不吭。她感到他手心黏诗的汗，厌烦起来。

她这时才觉得自己并不真的害怕，反而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才对。但是，她又不想这么便宜了他。怎么办？反抗拒绝是没有好结果的。

突然她听到了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一根救命稻草顺着水声缓缓飘来，她冷静地告诉他，“你忘了关水。”

王总监愣了一下。英子再一使劲让他放了手。他想起刚才从厨房出来真忘了关水龙头，没想到这一个疏忽，让他想了许多天的拉手，甚至亲吻，终于没有实现。太不应该了！

这扯不扯？一个尚未沾染上樱花茶味道的胆怯的吻，就这么失去机会了。这时候，看到英子远远地躲开了他，像是避开了一个瘟神。

不由地恼怒了，大声地问：“英子，你这么躲避我，想干什么啊？”

“谁知道你找我来干什么，半天不说正经事儿。”英子反问他。

“啊，都怪我，太毛手毛脚了，对不起。但是我今天找你来是说正经事的。”

“有什么正经事不能在店里说。”英子问道。

“这是大事，怎么能在店里随便儿说呢。”王总监神秘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英子不解。

“昨天我去省城总部参加的零倒班子会议，知道吗，零倒班子吵架了！”

“吵架？”英子最想听公司上层秘密了，听到是这种事儿，马上来了兴趣

“是啊，吵得很凶呢。”

“谁和谁说吵？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架啊？”英子迫不急待的问道。

“谁？董事长和苗副总呗！除了他们俩，谁还能吵架？”王总监撇了撇嘴，说道。

总部的苗副总个性强悍，常常与董事长辩论，这英子是知道的。但是这次吵架，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还不是为了那两个亿善款的投资问题？”王总监说到这里，轻飘飘的撇了撇嘴。

“那两个亿的善款，董事会不是决定投到各市的店里么？怎么又有变故了？”英子知道，这两个亿的善款都是省内各大企业捐献给养老事业的善款，

董事会承诺要投资到各市的安乐堂营业店，用于养老慈善事业的。所以，各市店才敢于向老年人承诺：安乐堂店免费服务，不卖产品。

这两个亿，都是有投资计划的。如果不出意外，每一季初就应该拨款到各市的店里，难道说，这次重新讨论，是出了问题？

“呵呵，这事儿，都怪那个苗副总，她在省城主持建造的养老院提高了标准，超过了预期的款项，董事长不得不拿出这两个亿的善款去堵她的窟窿。所以，原先决定投资各市店的拨款，就少了几千万元。”

“少了几千万元，那怎么办？”英子着急了，几千万元不是个小数目，一旦拨款少，各市店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董事长决定，把这些拨款停了。”王总监笑嘻嘻地说道。

“停了？那怎么行？”英子急了。

“那怎么不行？如果不停止这个拨款，年末员工的奖金就发不了了。”王总监把董事长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那也不能为了发奖金，停止这个拨款呀！如果没有了这部分拨款的话，各市店怎么活？”英子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来。

“怎么活?自我挖潜。自主经营呗！社会上那么多理疗店，都是自负盈亏嘛！”王总监心里话，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和那些骗人的小理疗店，还有什么区别呀？”英子尖锐的问道。

“你以为我们安乐养老平台有多高尚呢？”王总监露出一副奸商的面孔，说道：“我们董事长也是个体户出身。只不过是他的团队觉得经营实业太困难了。

“才选择了养老行业。养老行业也是企业，企业就得挣钱养活人，就得挣钱缴税。如果不是有这些善款支撑，董事长哪敢让你们喊出‘免费服务、不卖产品’的口号？”

“王总监，你的意思是，下一步，我们也要卖产品搞经营了？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事儿企业界干的多了。我们干一次有什么不可以的？英子，听说你在银行招徕储户很有一套。这一次，你可以大展宏图了！”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英子想起银行那些事儿就后怕，“在当柜员时，我认识了一些老头儿、老太太，本来是他们求我介绍理财产品的。

“可是，当我把他们那些大额存款变成保险单时，一旦赔点儿钱他们就不干了。非要告我的状不可。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辞职？”

哦，原来是这样。听了英子的话，王总监不由地认真的看看英子，没有想到这个在他心目中老实巴交的女孩子会如此的胆大。

在银行，把储户的存单变成保险单那是严重违规的。这样的事你都是敢干，储户告你的状不很正常嘛！

看来，自己过去好象是错看了这个美女了。如果不给她足够的好处，将来驾驭她还真不容易呢！

“呵呵，英子，不必那么害怕。我们不过是正常的卖一些保健食品。不是什么违规的事儿。只要你与我好好的配合，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总监，听你的意思，我们的安乐堂店，从此以后就更弦易张，撕下慈善的伪装，开始推销保健食品挣寺钱了？”英子没有想到时局变化的这么快，这样的话，自己的工作性质岂不是变了？

“倒不是你说的那么严重，什么撕下伪装，咱们的董事长从创业以来就没有真正的善良过。何况现在他要弥补养老院工程的亏空呢。”王总监点燃了一支烟，无所谓地说着。

“王总监，看来，你好象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吧……”她想掏出他心里的东西。

“唉呀，卖保健食品这一行，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是先洗脑，后卖货。不过，我们要洗脑，必须请一些真正的医学专家来。

“像李薪那些讲中医养生的中医，讲些什么气血呀，五行呀，小偏方呀。老百姓们早就听腻了。咱们得请些有真本事的人，他们一讲，老百姓们就信。

“只要洗脑得法，就能让老头儿、老太太们把钱掏出来。英子，这一次总部的奖励制度很明确啊，只要店里取得经济效益，店长就能获得百分之二十的奖励。”

“哦，奖励这么大啊！”英子为之心动了。

“是啊，英子，依你这气质、形象，去总部当个中层干部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卧在这基层当小店长？不就是没有关系么？

“我这总监跟随董事长鞍前马后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提我当副总？不就是我没有入股，不是董事会成员么？

“现在，他在省城都住小别墅了，我却要在这里租住这一居室的房子。这样的事，是哪儿说理去？

“哼哼，英子，只要我们有了钱，就能投资公司股份，当股东，成为董事会成员，取得公司经营的发言权……”

“我可没想那么多。”英子听这王总监野心勃勃的，不由地低调了些，说道：“我的想法是，只要多挣几个钱，比银行收入多些，我就能心理平衡了。”

“你这目标，肯定能实现！”王总监听她的目标仅仅是比银行多些，觉得能担当起来，马上握了她的手说道：

“英子，只要你好好的配合我，就能挣大钱。我不敢说你会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但是，拥有几十万元是不成问题的。”

英子听他这样说，心里虽然很高兴，但是这毕竟是心中所想，真要实现，不是那么容易的。人们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谁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像自己的丈夫那样，恋爱时许诺了那么多美妙的前景，最后都变成了肥皂泡泡了呢！

她觉得他激动了。借着这莫名其妙的激动，他的手使劲地握住了自己，并不由自主把她的身体往他的怀里拉去。她吃了一惊，就像刚才那样，慌忙的躲避开了。

一放手，两个人当即尴尬起来。手手脚脚伸出了枝权，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不敢再看对方。

王总监后退一步，小腿脚结实的撞到了身后的茶几，“哎哟”一声，他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重罪，连忙说，“我去续茶。你等我……”

英子等他转进厨房才大声说：“不喝了，我有点事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