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通往土门关的路上。
松赞率领三万吐蕃精锐缓缓前行。
他看着停靠在道路两旁的吐蕃商旅，所有驴骡都驮着满满当当的货品，就连跟随商队的农nu也被勒令背负着高出头顶一大截的货品。
松赞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大相，你看到了吧，香皂、玻璃、香水、茶叶这些大唐盛产的东西，现在我们也能做出来了，可是我们的贵族，宁愿将我们吐蕃高原上的牦牛、羊等物产哪去换大唐的货品。”
“都不愿意支持自己的政权！”
“我真的很想打下河西走廊，将其据为己有！”
咳咳……
松赞用力说着，就忍不住剧烈的咳嗽。
禄东赞听着这沙哑撕裂的咳嗽声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松赞的身体垮了！
比大唐皇帝年轻的松赞，却在大唐皇帝之前身体垮了。
带领着吐蕃从高原崛起，四面出击，在西南边打下超过吐蕃两倍国土的赞普老了。
甚至身体比他禄东赞还不如。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此番兵临土门关的那位吴王李恪。
吴王李恪在大唐推动一次次革新，让大唐国力蒸蒸日上，予以整个吐蕃十分强大的压力。
自从河西走廊经济区发展起来之后，他们这位赞普一天休息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这些年更是休息的少，心中的迫切和压力，作为心腹禄东赞十分清楚。
高原恶劣的环境、来自唐帝国强大的压力、殚精竭虑，起早贪黑梳理吐蕃内部矛盾，强大吐蕃。
终究在吴王贞观二十三年返回陇右时，与李恪陇右机车会面返回吐蕃后，继大唐皇帝之后大病一场。
禄东赞连忙宽慰道：“赞普不必忧心，只要我们兵临土门关，发起一次不大不小的进攻。”
“消息传到关中，唐帝国皇帝李世民即便想要远离长生药，来自外部的影响，他也没办法去做这件事情。”
“李恪注定是要失败的，而李恪只要失败。”
“温彦博等人就绝对不会放过李恪。”
“能成功吗？”禄东赞勒马凝视着关中方向，眼神急切又满是怀疑：“我们吐蕃浪费粮草物资，配合他们以外制内多少次了？可他们都失败了！”
“李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这种人最可怕，大公至正的人无懈可击，可偏偏这个人又极为聪明，手腕更是老辣的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这一次是温彦博背着长孙无忌请求我们配合，也就是说，长孙无忌或许是反对的，以其与大唐皇帝的关系，恐怕也希望李世民能够远离长生药。”
“关陇系内部就这件事情没有一致性，温彦博他能赢吗？”
“能！”慕容孝隽十分肯定的说道：“赞普，一定能，李恪的确是无懈可击，但是大唐皇帝李世民有！”
“这一次，若是针对李恪，温彦博等人的胜算很小，可牵扯唐皇李世民就不同了。”
“长生药我们已经去天竺了解过了，想要远离，非常困难，这就是李世民最大的弱点，再加上外部有我们威胁。”
“国本不宁，李恪成功的可能性就更低！”
松赞看着慕容孝隽攥着马缰的手发白，知道慕容孝隽迫切的想要打回吐谷浑。
“好！”松赞大赞一声，扬鞭指着长安方向，爽朗豪迈道：“我一定要让李世民死在我前面！”
“他戒不了长生药，这种可能性就更大！”
“我要在大唐李世民百年之后，权利交接，最为混乱空虚的时候，遣十万精锐给慕容你，让慕容你亲自领兵，给我打下吐谷浑！”
“我有生之年，能领兵踏上吐谷浑的国土之上，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也是我们吐蕃对大唐吹起全面挑战号角的开始！”
慕容孝隽激动的唇角哆嗦，当即翻身下马，匍匐跪在松赞面前，语气有些哽咽，大声嘶喊道：“臣谢赞普！臣一定让赞普踩在吐谷浑的土地上！”
“臣只有一个请求，到时请赞普容许吐谷浑的百姓恢复吐谷浑的着装发饰习俗！”
慕容孝隽很清楚吐蕃即便打下吐谷浑，也绝对不会让他复国。
恢复吐谷浑人的发饰衣着习俗，这是慕容孝隽唯一觉得吐谷浑还存在的心理安慰。
松赞知道吐谷浑的情况。
十年时间，李恪先是用其人格魅力让赫连铁男信服，然后建议大唐任命其侧妃苏婵儿之父苏亶为吐谷浑朝廷宣慰使。
苏亶配合一个完全信服李恪的赫连铁男，花费十年时间，蓄发易服，更改习俗。
现在的吐谷浑人，差不多快将自己曾经的习俗忘记了。
尤其是年轻一辈。
更是以是一名唐人为荣耀。
赫连氏、慕容氏这些吐谷浑姓氏，更是在李恪的推动之下，位列大唐氏族志乙族之列。
以氏族志名正言顺的予以了吐谷浑人唐人的身份。
“慕容起来，你的要求，我答应你。”松赞许诺道。
相比起驱使慕容孝隽在将来趁大唐权利交接混乱、空虚之际打下吐谷浑，这点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臣谢赞普！”
松赞的面色微微变红，扬鞭指着土门关方向，催促道：“加速行军，这一次，李世民离不了长生药，本赞普还要李恪尝到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败！”
李恪失败，温彦博为首的关陇系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吐蕃三万精锐，迅速逼近土门关……
皇宫。
中午临近。
各部衙门的官员已经被宰辅们赶走，命其各司其职。
宰辅们也进了官房。
可宰辅们也无心朝事，站在官房的窗户前默默的看着跪在太极宫门外的父子二人。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一定忍不了太久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皇帝的药瘾已经到了十分强烈的程度了。
皇后寝宫。
长孙无垢、杨如意、崔莺莺虽然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可三人明显神不思属，说话中，不时的往宫外的方向看一眼。
不过她们都没有去。
担心因为自己的不忍，坏了大事。
秀丽宫。
升为贵妃的卢氏站在殿门外，询问心腹侍女：“太极宫有没有消息？”
“娘娘还没有。”
卢氏不由微微皱眉，挥了挥手，待侍女离开后，卢氏冷笑道：“吴王，你可太小瞧这长生药的作用了。”
她虽然没有见过皇帝药瘾发作。
但是她近年来能明显察觉到，皇帝性情的变化。
……
暖阁中。
李世民左右转着，手不是的挠一挠手背，这种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撕咬的感觉，让李世民心中一股狂躁渐渐蓄积。
“王德，李恪还没有走吗！”李世民愤怒的声音响起。
王德眼皮跳了跳，他听到了皇帝话中的一丝丝冰冷。
这种冰冷，带着暴戾杀意！
以皇帝对吴王的布局安排，本不应该如此的。
这就是所谓长生药的歹毒之处。
六亲不认！
“陛下，还没有。”王德声音很低，很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因为自己的话，触怒了皇帝，将皇帝勉强压抑的狂躁暴戾释放出来。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眼中烦躁之色更甚几分：“他为人子，管得太宽了，忘了本分！”
话中，李世民就光着脚往外面走去。
“拜见父皇（皇爷爷）。”李恪父子二人看到李世民出来，连忙叩拜。
“陛下露面了！”
皇帝出来，瞬间吸引了无双眼睛，后宫、各部衙门派人盯着的人，急急忙忙跑着回去送消息。
一时间，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李世民眼神冷冷的看着面前跪着的父子，冷喝道：“李恪，你给朕抬起头来！”
李恪缓缓直起上身。
“你们父子，又是用相同的招式，你是想要逼死你爹，你才高兴是吗！”李世民说着，压不住心中的躁动难受，抬脚在李恪肩膀踹了一脚。
李恪向后跌倒，挣扎着爬起跪好，大声哽咽道：“爹你是天可汗！”
“你登基以来，宫内舍不得修缮，新建宫殿，开疆拓土之面积，倍之我们传统疆域！”
“你支持推进革新，大唐从开国之初的三百万户，千万人口，二十多年时间，现在有一千二百万多万户，六千万人口！”
“不但恢复了前朝的人口数量，更是远超了前朝。”
“儿子不甘心！不相信爹你能开创眼下的盛世，还离不开一个小小药丸！”
“请父皇远离长生药！”
王德看着肩膀微微颤抖，以额触地跪在皇帝面前的这位殿下，心中只觉得有些酸酸的，堵得慌，难受。
李世民面色阴晴不定。
他心中明白这番话的恳切，也感动。
可来自身体的难受并不是一番儿子对父亲的孝心就能够压下去的。
他跟随前朝杨广征讨高句丽，溃败之际，大军争相逃命，生死难料的绝望狼狈经历过。
玄武门杀兄弑弟，手足相残那种撕心裂肺品尝过。
以子逼父的无尽愧疚懊悔折磨一身也扛过来了。
渭水之盟的奇耻大辱他也能甘之如饴，卧薪尝胆，扫平塞北。
……
他这一身经历了许多，他都没有认输。
唯独这长生药，他输了！
“你不要逼爹！”李世民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王德面色变了变。
他很清楚，皇帝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药瘾发作最难受的时候要来了。
皇帝自称爹，没有称朕，就是皇帝作为父亲的最后理智和无奈。
最痛苦前的一丝清明。
王德嘴唇动了动，他想劝说李恪不要僵持了，不然皇帝一旦失控，真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李氏抬起头，看着李世民，嘴唇有些颤抖道：“爹，儿子请你振作精神，戒除长生药！”
“放肆！”李世民顿时雷霆大怒。
猛地一个箭步来到宫门外御林军身边。
锵！
“不好！”中书省官房外，岑文本面色瞬间变白，扭头说道：“必要要失控了，不能让陛下和殿下僵持下去了。”
卢赤松郑重说道：“文本兄，难道让殿下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吗？”
岑文本眼神愤怒，闪烁着毫不遮掩的杀意唰的一下看向卢赤松，声音冷的让人发寒：“卢赤松，今天吴王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恢复之后，你这些话，我一定要转告陛下！你就等死吧！”
话罢，岑文本就要往外走。
杜如晦伸手抓住岑文本。
岑文本扭头愤怒看向杜如晦。
“再等等，再等等……”杜如晦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陛下拔刀了，陛下拔刀了……”长孙无垢派去的侍女，急急忙忙跑回来，在院子中就慌张喊道。
三个女人蹭一下起身。
崔莺莺伸手抓住二人的胳膊，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艰难说道：“母后、母妃，王爷说了，我们谁都不能插手。”
阴氏寝宫。
阴氏站在殿门，听闻消息后，自言自语道：“陛下你这一刀砍得下去吗？”
自从成为一个局外人，为了儿子为了的安全，阴氏就希望李恪能够克成大统。
所以她一直以一个了解皇帝和皇后的局外人在观察。
若是皇帝这一刀斩不下去。
她就可以肯定，李恪即便被冷落，也没有失去争储的机会！
李世民拔刀压在李恪肩膀，呵斥道：“站起来，滚回你的吴王府，休息几日，滚回华容县去！”
李恪不为所动。
李世民握着刀的手在颤抖。
眼神中的急躁更甚几分。
眼睛都在颤抖。
额头出现冷汗。
王德看着，双手紧紧攥着，手心都捏了一把汗，皇帝现在的情况，与之前试着远离长生药那三日中的样子十分像。
“身为人子，身为臣子，儿臣无法离开，无法熟视无睹，除非爹你亲手杀了儿子，儿子死在爹你前面，为子尽孝，为臣尽忠，儿臣也可瞑目。”李
哎哟，我的王爷！
王德听的这番话，心脏都在哆嗦。
这不是拱火嘛！
皇帝现在正值意志最薄弱，心中狂躁最厉害的临街时候，这话简直就是在拱火。
王德连忙闪身侧挡在皇帝面前，苦笑着说道：“陛下，外面风大，老奴送你进暖阁歇歇，别跟殿下置气了。”
他希望劝说皇帝父子暂时保持一段距离。
可王德忘记了，皇帝因为长生药，心情变了。
他之前替李恪说话，就让皇帝心中有种不舒服。
更何况是现在。
“你个老货，给朕滚开！”李世民一把推开王德，眼睛忽然变得发红，挥刀大骂：“你想全一个忠孝之名，朕成全你！”
“陛下！”
王德惊呼，中书省官房内，岑文本等人惊呼。
而李世民的刀卷着‘呼’的声音，已经斩向李恪的脖颈后面。
寂静！
许多人缓缓睁开眼睛。
王德就看到，李恪发冠后面，披在后背的头发整整齐齐的从后背滑落。
李恪只觉得脖子后面微微刺痛。
皇帝的刀斩断了李恪后面的头发停顿住了。
只是皮肤轻微被划破了。
王德松了口气，连忙冲上去将皇帝手中的刀夺下，扶着皇帝，哀求道：“陛下，老奴扶你回去休息。”
李世民有些失魂落魄，在王德的搀扶下返回暖阁。
呼！
许多人暗暗松了口气。
再次看向暖阁。
软塌上。
李世民放在御案上的手隐隐不停的哆嗦着。
他差点杀了自己的亲子！
他最看重，谋划十数年布局，要将皇位传给他的亲子！
若不是关键时刻，他忽然间出现的一丝意志力，这一刀，就是父子相残。
他李世民这双手上，还要染上自己儿子的鲜血。
李世民缓缓摊开双手。
手的颤抖，他不知清楚，到底是药瘾发作，还是因为他的自责懊悔。
难受的折磨逐渐在增加，他越是压制，这种难受反抗的越是厉害。
李世民闭上眼睛。
王德注意到，皇帝的眼角有泪水滚落。
“王德，把暖阁门关上，给朕准备绳子。”李世民虚弱颤抖的声音响起，他不能让自己有机会再对儿子动一次刀子，下一次或许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侥幸了。
‘哎！’
王德高兴的哎了一声，眼睛鼻子有些发酸，连忙去找绳子，他知道皇帝凭借自身意志力，已经很难控制了。
但这也这预示着，殿下的冒险值得，计划初步成功了！
中书省。
杜如晦脸上露出了笑容：“成了！成了！”杜如晦的声音颤抖着，喜极而泣。
作为秦王府的老兄弟，见着了皇帝开创了眼下大唐欣欣向荣，盛世可期的局面。
杜如晦绝对不希望，皇帝受制于该死的长生药上，临了，临了，变得喜怒无常。
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历来的皇帝，似乎都逃不出这个宿命。
但是作为老臣子，老兄弟，杜如晦不希望如此。
长孙无忌都暗暗松了口气。
这就是他们这些昔日秦王府老兄弟共同的想法。
就算与皇帝有治国理念上的不和与矛盾，但是他们君臣的情谊，与朝中其他人与皇帝的君臣情谊不同。
哼！
岑文本冷哼一声，指着杜如晦破口大骂：“姓杜的，你就该早点死！”
闻言，房玄龄，哪怕是杜如晦，均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即便是岑文本，绷着脸，唇角却也泛起了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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