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抉择

小小的幽径，两只身影，悠然的漫步在前往小镇中唯一一所学校的途中。即使是在经历过十六度春秋的今天，今日这叠青泻翠的行道树，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了般的湛蓝天壁，一颗不大不小的淡阳高挂，长空辽阔的景色，在打着黑红色油纸伞微微垂着头自顾自行走的羽鵺来说，每一天的日子，无不千篇一律，都宛若十一月砭人肌肤的冷雨，尽显阴沉，待他有心抬头，凝眸看向四周时，周围的景物，无论多么欢快或是新奇，在融入羽鵺暴露在空气的紫眸中之后，也都会恍然化为弗兰德抑郁画的背景一样。

羽鵺撑伞的步伐异常缓慢，更让人诧异的是，他似乎在有心与明日奈拉开距离。淡阳下孤寂的圆伞影，静静的，幽幽的。伞下，羽鵺垂着脑袋，狭长的刘海因角度倾斜遮住了双眼，只留有右侧遗落出小半的白色眼罩，一种似有若无的寒意也隐约的萦绕在羽鵺周围，而一旁的明日奈仿佛视若无睹，她只是乖巧的默然不语，跟在羽鵺身后，保持着一个从未变化的距离，似乎只有这样，羽鵺便会停止对明日奈的回避动作。

渐渐的，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多，大概是因为走出了巷子的缘故，身旁不知不觉多出了与羽鵺和明日奈身着同样校服的男男女女，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若无旁人的谈笑风生......在所有人都身着夏服，手提挎包的路上，撑着油纸伞的羽鵺，便显的格外惹眼了。

果然，这样异于常人的装束，在这样的滔滔浊世中，难免会在公共场合，遭受到无法阻止的议论。当羽鵺默不作声的从路边走过，那样的的议论，已经悄然而起：

“喂喂，你看，就是他.......”

交头接耳的窸窣声，尽管那人好像可以压低了声线，但还是难以避免的，一字不漏的传到羽鵺耳中，只不过接下来的议论，却更加让人嗤之以鼻：

“嗯，你是说那个......怪物吗？”

议论声没有就此停止，可是这所有，羽鵺都好似习以为常，将这些议论置若罔闻，只是在听到怪物一词的时候，他的身体，有了轻微的颤然，却眨眼即逝，只不过，羽鵺身后的明日奈，却是早挂上一幅担心之色，如水般澄澈的双眼柔柔的凝视着前方那个孤独的背影，她想要出手阻止，可是，羽鵺曾经因为类似的事情大发雷霆，他呵斥过自己‘我的事情，你不用管!如果你希望我消失的话，你大可以出手劝阻......’，尽管如此，明日奈几夜辗转反侧都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好作罢。无力的她，只能够咬着牙关，听着周围那些对羽鵺的斥责声：

“对啊，听说......看过他右眼眼罩之下真实面目的人，都失踪了呢......”

“我也听说了呢，眼罩之下，其实是张脸，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眼珠和眼眶......”

这样刺入骨髓的议论，他们的目标好似并不是羽鵺，而是明日奈自己，她已经不能够了解身前这个小小的背影中，究竟嵌这一颗怎样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将这颗心打造的如此风雨不摧。

虽然明日奈自己，对于羽鵺，都有着一百个一千个的疑问，无论是羽鵺的身世，还是羽鵺的右眼，亦或是羽鵺每日都要撑伞出门的原因.......关于这些，她比谁都想要了解，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将自己愤然拒之门外。就算如此，明日奈还是不会相信，周围这些依旧没有结束的议论：

“喂.......我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要打伞上学吗？.......因为他是个怪物，所以所倒映出来的影子就无法维持人形，这样他的身份就会曝光了......”

“......怪物......”

“他是个怪物.......”

“......”

怪物！怪物！！怪物！！！这两个字仿佛开始无止境的在明日奈心中回荡，无法抹去，厌恶，愤恨，周围的眼神刺痛了明日奈的内心，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欺凌，她咬了咬牙，上前几步，猛地抓过羽鵺空出的左手，带着惊愕的羽鵺飞奔起来，眨眼间离开周纷纭的议论，尽管羽鵺有所反抗，但这一幕，还是被一路上的学生们看在眼中......

校门，侧壁上所悬挂的大钟，快要偏向八点整。明日奈也在这里，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她松开羽鵺的手，微微弓身，双手拄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身旁的羽鵺，却是面色不改，他俯视着明日奈，低声道：

“为什么.......”

明日奈显然是无法理解羽鵺疑问的原因，她怔怔身躯后，回应道：

“唉？什么为什么？”

羽鵺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黑红色的油纸伞依旧打在右侧，他冷冷道：

“为什么你要公共场合和我扯上关系，更何况是在学校周围，我应该早就和你说过的，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闻言，就算是脾气极好的明日奈，也不禁心生怨言，明明就是救了羽鵺，让他摆脱那些渔轮的折磨，没想到到最后不仅没有一个温柔的感谢，换来的却是一句冷嘲热讽，她第一次对羽鵺若无旁人的大声埋怨道：

“封羽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被那些人这么讨论你不难过吗？！！我只是想帮你，你也没必要这么斥责我的吧！”

羽鵺并未因为明日奈的怨言而眉头舒展，他依旧是那样的冰冷，只不过声线，却是提高到了能够让周围十米都能够清晰听见的底部，他道：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允许，况且，我封羽鵺也不需要你的帮助，那些渔轮，让他们存在就好了，倒是你......一个普通的人类，你又能了解什么！！！”

两人大声的对话，吸引了校门内外无数的围观者，在这样的娇羞与委屈之下，明日奈终于眼露水汽，她一边扼腕拭泪，一边朝校内奔去，走时还不忘大声娇嗔道：

“封羽鵺，你这个笨蛋！！！”

看着明日奈远去的背影，羽鵺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不可计的弧度，他左手撑伞，带着冷意环顾过周围的围观群众后，便也步入校园。只是没人会知道，羽鵺的左眼眼眸中，那瞳仁深处，黑漆漆，浓重重的液体旋转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