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邂逅的回忆

羽鵺那一声声严厉的斥责仿佛十七世纪天主教堂吟唱诗班所奏出的天籁之音一般，恍然回荡于明日奈深深的脑海之中。其实，明日奈深知自己并未因此责怨羽鵺，更准确的说，她的生命，她的灵魂，都没有怨怪他的资格。一直只身躲在学校廓然天台的明日奈，其实只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神色去面对羽鵺。

温婉且善解人意的她也曾抚心自问，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是否不应该去触碰他人内心深处想要竭力隐藏的秘密，不应该将自己只是单纯想要‘保护’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也许羽鵺的心中也有自己的应对措施，自己这么做的结果也许早有注定，终只是画蛇添足。

轻然长叹，明日奈默默起身，她来到天台侧栏，俯瞰而下，不知不觉的思索间，学校吟铃早已响过，唯剩下校园中寥寥无几的身影，宛若秋日落单的白鹭，形色匆匆，急着去享受亲情的温暖。

怀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明日奈的双腿好似失去了控制，急急迈向教室，她明知此刻教学楼中空无一人，寂静缭绕，但还是无法阻止心中的期许.......紊乱的步伐终是在教室后门停下，她重重的呼了口气，将体内的污浊轻呵而出后，缓缓拉门。

教室中，并没有明日奈所想象的那一幕......一片空荡，没有老师，也没有熟识的同学，那人的座椅上也是泛着一股冰凉，不留余温，仿佛那一对桌椅，就从未有人驻足......此刻尽显宽敞的教室，唯独剩下从窗外掠进的清风，将书桌上那一页页泛黄的书籍吹拂所旋起地哗哗声响。

见此，明日奈绝美的脸颊之上徒然挂起一抹失落，那原本随时保持雅致的挺然双肩，也好似因此塌陷下来。她哀叹着转身，视线略略撇过走道上安置的时钟......一点整，正是往日羽鵺回道家中，进行着料理的时间。

想到这里，明日奈靥间的落寞，竟有所改观，旋即，她便转身离开，朝羽鵺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大街小巷，都飘起了淡淡的馨香，泌人心脾。行走其间的明日奈不禁贪婪吮吸，这也勾起了她舌尖的味蕾，羽鵺手中那以接近完美，在她看来甚至是国际大厨都会自愧不如的料理，全然浮现在明日奈脑里。

一边想象着该如何解开与羽鵺之间尴尬的方法，一边快步向前。快活如鸟的明日奈倒不必担心家庭问题，父母身为某集团董事高官，公事繁忙，几乎每日三餐，都需要自己解决，惯常的日子，也不会忽然响起父母的来电，这样对她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忽然一阵孩童的嬉笑划破属于明日奈的静谧，将她的思绪打断，没有一点点的怨念，明日奈生不由己的驻足侧身。右边两幢私人房屋间，有一片空旷的空地，空地外有两道厚重的铁栅栏，似乎是为了挡住机动车的去路，让这片有长椅，有秋千，有沙地的小空地脱离市井繁华的喧嚣，显得是那么安逸。而刚才悄然入耳的嬉戏声，似乎正是沙地上一对孩子正玩弄着手中自己拿捏出沙塑人偶，忘乎所以的快乐的诠释。

见此，明日奈一时思绪万千，那对孩童的玩闹，让她失神的陷入那一场名为‘邂逅’的回忆之中。

与眼前如出一辙的空地，委实是因为稍纵即逝的渡过了十余个春秋，曾经周围的坏境实在是无法在脑中描摹出来，或者说，那一场注定改变了明日奈人生的邂逅，实在是太过灼眼，将周围的一切映衬的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记忆这东西总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曾见识过那片风景，未曾觉得他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十余年后仍历历在目，对那时的明日奈来说，风景那玩意是无所谓的，坦率的说，那时她心里想到，只是她自己，只是她身旁相伴而行的一个帅气男孩，只是她与他的关系，而后又转回自己，在那个年龄，无论目睹什么，感受什么，还是思考什么，终归都像回旋镖一样转回自己手上，更何况那时明日奈正怀着恋情，而那恋情又将她带到一处纷纭而微妙的境地，根本不容明日奈有任何欣赏周围风景的闲情逸致。

“呐，你叫什么名字，能一起玩吗？我叫做羽鵺，封羽鵺，刚跟着父亲大人搬到附近。”

十余年前的羽鵺少了今日的冰冷，傍晚那火红夕阳的映耀下，也不见如今那把黑红的油纸伞，他的右眼，却是意外的正常，深紫色的双眸将他幼年的稚嫩与天真洗脱成一种沉稳与冷静。羽鵺来到小空地上，躬下身双手拄膝，对着蹲伏在沙地，举头睁着那水汪汪大眼睛中充斥着满满好奇的小明日奈说道。

因为年纪尚小，思考某样东西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几个照面后，小明日奈终是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这样的笑颜因夹杂着幼稚天真，算不上莞尔，但是却将她的美人胚子，毕露无遗。

从小到大，明日奈的父母每日都公事缠身，只得明日奈一人在家中寻思解困，因为还未到幼稚园的年纪，也就没有幼时的朋友。当小明日奈每日聊赖异常的时候，都会来到这片小小的空地上，将这些松散，无拘无束的沙子们，当做是唯一的乐趣。而如今，却遇到了也许能够成为朋友的羽鵺，这对小明日奈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羽鵺做伙伴，明日奈原本百般聊赖的生活似梵高手下的点金之笔，映衬的栩栩如生起来，也就这样，明日奈与羽鵺开始每日在傍晚时分于这小空地会面，然后两人在一起新奇的聊着自己认为十分有趣的所见所闻，或者开始每个人童年都有过的欢乐，木头人，藏猫猫，还有女孩子最为喜爱的过家家，乖巧的大家闺秀明日奈，自也免不了被这样的东西所诱惑。

还记得那是在与羽鵺相遇接着熟识，作为无不促膝谈心的最重要的伙伴的时候，依旧是那片小小的空地，明日奈手中小心的托着一个可爱至极的树脂人偶，她扮演着人偶的‘妈妈’，而羽鵺担任起了‘父亲’的责任，幼稚的他们并无羞愧，只是乐在其中。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着实有许许多多的行为，让如今的明日奈羞涩难当，在羽鵺面前沉沉的垂着头，颊上染着红晕，久久不敢抬头与羽鵺正视。

“我回来了~”

扮演着父亲角色的羽鵺一副如释重担的大小人模样，轻叩着空气‘门’，推门踏入那个被大块布料铺垫的‘家’后，张望着低声说道。

另一次似乎是正在准备着料理的小明日奈匆急的‘家’的一侧匆匆跑了过来，她一边为羽鵺接过厚重的公文包（普通书包），一边实打实的表现出一副貌美贤妻的模样，她幽幽道：

“亲爱的，欢迎回家，一天的工作很累吧，热水已经放好了，先去洗个澡然后吃饭吧。”

任任何见识阔野的人都不会想到，一个4，5岁的女孩子，竟能将女性的妩媚表现出来，虽说只是沾了点皮毛，但已足矣让人大为倾倒的了。明日奈想了想自己在家中偶然听到父母间的对话，接着道：

“虽然说我也很想一起去鸳鸯浴，但是没办法哦，刚才已经和宝宝洗过了呢。”

这样旖旎的对话，确实是因为两人岁数过小，心神幼稚，不能够对对话中的涵义，或者说对男女间的分别有所了解，固然也就察觉不到两人应该表现出的羞涩。

......类似于这样，因为年龄而不觉得有所不妥的羞人的对话，明日奈脑袋里可谓是数不胜数，每每想起，他都会有一种想要掘地三尺，将自己藏在其中的冲动。

不过，羞涩归羞涩，羽鵺在那日黄昏分别时，让明日奈一生难忘的话，却是清晰无比的烙印在明日奈心头。只是，在这句话之后，明日奈的记忆竟如断线风筝般，开始毫无头绪起来，无论她怎样的努力回想，得到的却是头痛欲裂，几乎让身体全然瘫软的莫名痛苦。

“呐，明日奈，将来也像今天一样，做我的新娘子吧！”